官居壹品

三戒大師

歷史軍事

  數風流,論成敗,百年壹夢多慷慨。   有心要勵精圖治挽天傾,哪怕身後罵名滾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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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零二章 京察(上)

官居壹品 by 三戒大師

2018-6-27 16:22

  京城,太醫院禦藥坊內壹片忙碌,藥抽屜如壹堵堵高墻,直到屋頂。年輕的太醫踩著梯子,用小銅秤稱藥,然後取下來交給負責配藥的年老太醫。
  年老的太醫忙碌起來,年輕的太醫應該在邊上學習,但他有些好動,見父親從懷裏拿出壹片狀如大錢的藥材,便順手接過來,先放在鼻邊聞了聞,然後習慣性地想咬壹咬,品下味道。
  年老的太醫看見了,趕緊喝止:“不能聞!”
  年輕的太醫奇怪問道:“這不是番木鱉麽,嘗壹口沒什麽大不了吧?”
  年老的太醫看看四周,低聲地:“這是天竺番木鱉,和普通的不壹樣……”
  “怎麽不壹樣了?”年輕的太醫奇怪道。
  年老的太醫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兼學生道:“說妳學藝不精,妳還不服……”說著聲音壓得更低道:“番木鱉有劇毒,但在炮制後,就沒了毒性,還可以起到很好的鎮定的作用。太醫院的清心丸那麽好使,就是它在起作用。”
  “那為什麽要換成天竺番木鱉呢?”年青太醫好奇問道。
  “因為它的毒性更重,壹樣的炮制方法,可以盡去其味,不能盡去其毒。”年老太醫低聲道:“用它制成的清心丸,人吃了之後,會驚悸恐懼,臆念叢生,只要連續服上幾十天,就徹底瘋了……”
  年輕太醫驚訝地看著父親道:“那張閣老……”
  “住口!”老太醫就是給張四維看病的那位陳司成,他慌忙地打斷兒子,轉頭緊張地看看四周,見沒有別人才放下心,壓低聲音警告道:“跟任何人透出半個字,咱爺倆都沒命了!”
  年青太醫楞住了,呆呆地盯著手中的那片藥材。
  他父親不再管他,將配好的藥材裝在籃子裏,提到了隔間的制藥房。
  制藥房中,並排有五個大竈盤,坐著五個熱氣騰騰的大銅湯鍋。每個湯鍋邊都圍著數名藥工,分別在切藥,搗藥,加藥,添湯……雖然在配置不同的成藥,且工序復雜,但他們分工明確、動作嫻熟,互不相擾。
  制藥房壹角,是壹個相對獨立的區域。竈盤格外大,煮藥的藥罐也格外精致。陳太醫走過去,將籃子放在桌上,負責制藥的藥工接過來,壹樣樣擺在桌上,打開驗過後,每壹味藥登記造冊,當寫道那大錢裝的藥品時,他沒什麽遲疑,直接寫成了‘番木鱉’。
  陳太醫這才松了口氣,吩咐道:“出壹爐清心丹,好了直接送到我那去。”
  制藥房便按照他的吩咐開始制藥,第二天,壹爐模樣大小都類似黃豆的清心丹出爐,太監們收藥之後,按照慣例將藥渣收入壹個匣中,送到後院存余庫保存……按規制,太醫院的藥渣是不能亂丟的,要留壹段時間備查的。絕大多數情況下,那藥匣子會在存余庫沈睡半年,然後當花肥處理掉。
  然而那個藥匣子送進來不久,便被看管庫房的小吏打開,從中取了壹團藥渣,小心收入白瓷瓶中。
  ※※※
  半日後,白瓷瓶送到了吏部尚書王崇古府上。書房中,王崇古與壹個須發花白的老者東西昭穆而坐,那老者打開白瓷瓶,將裏面的藥渣挑出來,仔細的觀察、甚至送入口中品嘗。半晌後,端起杯中的茶水好壹個漱口,但依然有些大舌頭道:“高手……”
  “什麽高手?”王崇古關切問道。
  “有人把番木鱉換成天竺番木鱉了。”老者輕輕揉著發麻的腮幫子道:“怪不得我也看不出成藥的區別。”老者是與李時珍其名的當世名醫楊斷洲,所下的結論自然不錯。
  “這兩種藥有什麽區別?”王崇古急切問道。
  “後者不常見,性狀與國產的壹模壹樣,所以很多太醫院的家夥都會認錯了,但是毒性要大很多。雖說番木鱉本身就有毒性,但是藥三分毒,只要處理的好,就是治病的良藥。但這種天竺產的,毒性超過五分,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用它制成的清心丹,人吃了會精神失常的了。”
  王崇古沒有因為猜測被證實而感到高興,反而面色有些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端起茶喝兩口,平復壹下心情道:“楊老哥,妳說,有可能是用錯藥了麽?”
  “不可能。”楊斷洲搖頭道:“如果不是在上海見過壹次,連老夫也不認得天竺番木鱉這種稀罕藥,太醫院的藥材都是嚴格限定產地的,怎麽可能用混了呢?”
  “……”王崇古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要是有人誤服了。”楊斷洲道:“我開個方子,外敷內用壹個月,就能痊愈。”
  “多謝老哥。”王崇古抱拳致謝,便讓管家帶著楊斷洲到外書房去開藥。他送到門口,便站住腳,望著庭院中肅殺的秋景,不禁打了個寒噤,喃喃道:“報復,終於還是來了,我就說他們不可能這麽算完……”
  “東翁。”身邊的師爺鄭先生輕聲問道:“他們可是指的沈黨中人?”
  “是。”王崇古有些消沈道:“沈黨的實力,遠在我晉黨之上,而且他們有嚴密的組織,就算沈江南不在了,那個瓊林社也依然能把各方面力量凝聚起來。”他緊了緊衣領,聲音有些發顫道:“而且,沈江南到底是死是活,還不好說……”
  “這都幾個月沒音信了,他還能活著不成?”鄭師爺不信道。
  “京城的官老爺們,總是對大海無比恐懼,以為壹去無回很正常。”王崇古嘴角掛起壹絲嘲諷道:“但從上海到天津,走的是近海航線,又不是遠洋航行,除非遇到臺風,否則跟在內河跑船沒什麽區別……”說著壓低聲音道:“我命人遍訪沿海諸縣。在那段時間裏,均沒有臺風過境的記錄,雖然這不能說明,海上就沒有臺風,但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了。”
  “要是沈默壹個人。”鄭師爺還是不信道:“跑路還有可能,可還有壹千多禁軍護送呢!那些人能不回來報個信?”
  “如果換成別人,當然不可能。但大明的水師從無到有,都是他壹手建起來的。”王崇古嘆口氣道:“如果我當時知情,肯定不會讓他們在海上動手,那不等於把自己送入虎口麽?”頓壹下道:“兩個月前,登州衛發現了十幾具穿禁軍服色的屍首,按照分析,應該是從登州水道那邊飄過來的,我讓人在水道尋找,果然發現了沈船的痕跡,應該就是其中壹艘護航的主力艦。”
  “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在登州水道發生過壹場海戰,結果其中壹艘護航的戰艦被擊沈,大部分士兵被救起來,然後從近海消失。”王崇古道。
  “他們能去哪兒呢?”
  “天下之大,可去的地方多了。”王崇古搖搖頭道:“呂宋,安南,日本,朝鮮。這些都不是我們的勢力範圍,他肯定隱藏行跡,咱們是找不到的。”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鄭師爺問道:“道不行,乘桴於海麽?”
  “他不是孔夫子那樣,只有壹肚子不合時宜的書生。”王崇古道:“他有讓天地變色的實力,這次怕是用的金蟬脫殼之計。”
  “所圖為何?”
  “鄉官難捱,徐閣老就是個例子。”王崇古道:“沈江南肯定吸取了徐華亭的教訓,不給政敵整治自己的機會,而且躲在暗處,能夠使敵人放松警惕,做出許多放肆的事情。”說著微微皺眉道:“這讓我想起了《左傳》上,‘鄭伯克段於鄢’的典故,當今皇上偏狹任性,好大喜功,與共叔段何其相似?怕是沈江南要學鄭莊公,讓他來個多行不義必自斃了。”
  “啊……”鄭師爺震驚道:“他好大的膽子,竟把皇上當靶子!”
  “皇帝算什麽?”王崇古輕蔑道:“不過是我輩看著長大的黃口小兒爾,難道就因為生在帝王家,便可以肆意胡作非為,幾次三番的謀殺有社稷之功的大臣麽?”
  “聽東翁這意思,似乎是贊成他的。”鄭師爺半晌才平復下心情道:“可是他現在向您的外甥下手,下壹步,就該對付晉黨了!”
  “不壹定。”王崇古搖搖頭道:“時間過去這麽久,他也肯定冷靜下來了,應該會把子維和晉黨區分開的。除非他想掀起內戰,否則不會跟我們晉黨徹底決裂的。晉商和東南商人,有廣泛的貿易合作,日昇隆和匯聯號甚至交叉持股,這都是雙方講和的基礎……”
  “但前提是,要放棄鳳磐……”鄭師爺幽幽道。
  王崇古神情壹滯,頓壹下,逐字逐句的艱難道:“人,必須要為做過的事負責。”他深深吐出壹口濁氣道:“先讓鳳磐從首輔位上退下來,以後的事情,走壹步看壹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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