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濟仁堂（中）

　　三人推著沈賀，跟著那大夫壹路急行，沒用多會兒，便到了醫館門前。沈默壹看門上那塊‘濟仁堂’的匾額，這才知道那大夫為何見了自己會發呆。
　　這次的夥計沒有再趕人，而是手腳利索的擡壹塊門板來，將傷號小心擡進店裏，請大夫醫治。
　　看著老爹被擡進裏屋治傷，沈默終於松口氣，壹屁股坐在椅子上。這壹停下來不要緊，他終於感覺臉上身上，好幾處傳來鉆心的疼痛，不由嘶嘶得倒吸著冷氣。
　　長子和沈京立馬湊過來，關切道：“怎麽了？”
　　沈默擡頭齜牙笑道：“妳們受了傷嗎？”
　　兩人壹同搖頭，長子很認真道：“胳膊破了點皮，別處都沒受傷。”
　　“好吧，我受傷了。”沈默點點頭道。
　　沈京趕緊叫大夫過來瞧瞧。大夫壹撩他那破破爛爛的衣衫，露出後背的幾片烏青，用手戳了戳，痛的沈默齜牙咧嘴，那大夫才笑道：“也不妨事，都是皮肉傷，開瓶紅花油回去，壹天搓上三次，七天就好了。”
　　沈京兩個這才松口氣，他壹屁股坐在沈默旁邊，端起機上的茶碗，也不管是誰的，仰頭咕嘟嘟灌下去，這才舒服的長籲口氣，胡亂抹抹嘴道：“今天真他媽刺激。”
　　沈默轉過頭來，認真端詳他半晌才沈聲道：“謝謝。”
　　沈京楞壹下，撓撓頭，故作矜持地笑道：“自家兄弟嘛，客氣什麽……”說完便不可抑制的大笑起來，震得房梁上直往下飄灰，引得四周人紛紛側目。素來以害蟲自居的四少爺實在太高興了……終於有人跟他真心說謝謝了。
　　沈默和長子真想挖個洞鉆進去，裝作不認識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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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京這邊持續猛烈地大笑著，通往後堂的門簾被挑開了，壹個氣呼呼的丫鬟從裏面出來，小嘴巴巴道：“前面怎麽了？不能讓病人安靜點，不知道小姐在查賬嗎？”
　　沈京的笑聲戛然而止，沈默和長子忍俊不禁嘿嘿之笑，心說這小娘們嘴太毒了。
　　他循聲壹看，便見個青春活力的小丫鬟，正杏眼圓睜地瞪著自己，不由老臉壹紅道：“看個索西？”他壹著急，把紹興土話給說出來了，就是看個什麽的意思。
　　誰知那小丫頭的視線很快越過他，落在左邊的沈默身上。壹看到那張清秀的面龐，小丫頭的小心肝就是壹陣亂顫，心中哀叫道：‘菩薩啊，他第壹次來看我，就看到我最暴力的壹面，我怎麽這麽倒黴？’又想道：‘他會不會以為我是潑婦，就此跟我絕交啊？’
　　不用猜，她便是沈默認識的唯壹少女，據說是殷大小姐的高級貼身大丫鬟，畫屏姑娘是也。今天她又是陪著自家小姐來查賬了。
　　按說殷家產業都是壹個月查壹次賬的。只是這濟仁堂重新整頓，自然要緊盯著點，僅僅過了十天，殷小姐便又壹次過來了。她剛剛坐下，提起筆蘸飽墨，正要將這幾日的賬目算清楚，便聽到外面突然壹陣鬼叫，嚇得她登時壹哆嗦，筆頭便重重戳在賬冊上，落下壹大團墨跡。
　　身為小姐的貼身丫鬟，畫屏自然不會眼睜睜見小姐吃虧，登時火冒三丈，擼著袖子便跑出去，要找那打斷小姐算賬的人算賬。
　　誰知壹出來便看到那……那人，什麽醜樣子都被他看到了。哎喲羞死了，畫屏姑娘嚶嚀壹聲，捂著紅彤彤的臉蛋，扭頭跑回後堂去。
　　望著這洶洶而來，落荒而去的小丫鬟，沈默和沈京面面相覷。
　　“這是誰呀，不會有病嗎？”沈京壹臉好奇地問道，當然不排除報復的可能。
　　“殷小姐的貼身侍女。”沈默齜牙笑笑道：“可能是今天吃了什麽不消化，往常不這樣的。”
　　“什麽什麽？殷小姐的……侍女”沈京兩個眼睛瞪得有牛糞蛋子大，嘴巴可以塞進壹個西瓜道：“是這濟仁堂的主家嗎？”
　　“應該是吧。”沈默很奇怪他的反應，小聲問道：“怎麽了？”
　　“怎麽了？怎麽了？”沈京滿臉激動，壓低聲音道：“妳知道會稽縣裏誰家最有錢嗎？”
　　“不知道。”沈默實話實說道。
　　“就是殷家。”沈京給出了毫不意外的答案：“她們家有店鋪十余個，工場好幾處，雇工近千人，家財何止萬貫？本縣無出其右！”又繼續問道：“妳知道全會稽，哦不，全紹興公認的第壹美女是誰嗎？”
　　“不知道。”沈默很配合道。
　　“殷家大小姐是也。”沈京唾沫橫飛道：“這也不是我評的，而是文徵明文先生，在前年見過殷小姐的芳容後，親口做出的評價。”說著壹臉唏噓道：“徵明先生作為色國前輩、我等之偶像，赫赫有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壹。雖然年事已高，但眼力愈發老辣，他說第壹那就壹定是第壹的。”
　　是男人就對這種話題感興趣，沈默果然忍不住問道：“那妳見過嗎？”
　　“我見過……”沈京大喘氣道：“半面。”見沈默興頭頓失，他激動的手舞足蹈道：“能見到殷小姐半面，已經是極為幸運了。人家是大家閨秀，不可能拋頭露面的，若不是那年趁著她在城隍廟裏上香的機會，連半面也是瞧不著的。”
　　“漂亮嗎？”就連老實忠厚的姚長子也笑聲問道。
　　“就跟妳說壹件事兒。”沈京滿臉陶醉道：“見了殷小姐半面之後，我回去足足有半個月茶飯不思，看著哪個女的都覺著庸脂俗粉，俗不可耐。”
　　看他那沒出息的樣，沈默搖頭笑道：“看壹眼就半個月吃不下飯，這樣的女子誰敢娶，娶回去還不得餓死啊？”
　　“妳不娶，盼著娶她的人能從會稽排到山陰去。”沈京小聲道。
　　“這麽神？”沈默不信道。
　　“我還是就說壹句話。”沈京湊在他耳邊道：“殷小姐他爹沒有兒子，膝下就殷小姐這壹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