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壹品

三戒大師

歷史軍事

  數風流,論成敗,百年壹夢多慷慨。   有心要勵精圖治挽天傾,哪怕身後罵名滾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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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縣試(中)

官居壹品 by 三戒大師

2018-6-27 16:20

  沈默很清楚,賀老七這是在委婉解釋當日的事情,但左右不能這麽便宜他了。幹脆裝作聽不懂道:“賀大官人說得有理。不過這事兒可不是我能做決定的,還得回去問問父親呢。”
  “應該的,應該的。”賀老七不知道沈家父子的關系,不能以常理而論,便轉換話題,指著地上的四個青年道:“公子打算怎麽處置他們?”說著桀然壹笑道:“不如壹人卸壹條胳膊給公子出氣?”
  沈默心說那我還要名聲麽?便搖頭笑笑道:“畢竟是同窗壹場,太過了讓人笑話……稍稍懲戒壹番既可。”
  賀老七呵呵笑道:“公子宅心仁厚,那就打壹頓吧。”
  “還是做些有意義的事吧。”沈默笑道:“正好這幾天學堂放假,就讓他們在碼頭扛麻袋吧,過完十五再放回去。”
  賀老七登時瞠目結舌,心說果然是‘小白臉子、壞心眼子’……碼頭是什麽地方?僅次於班房!碼頭的苦力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吃得比豬差、幹得比牛多。而且大部分性情粗魯、惡習多多。四個嬌生慣養的學生仔在這裏待上幾天,還不知要脫幾層皮呢。
  ※※※
  見四位老兄被監工押走,沈默朝賀老七公拱拱手道:“多謝七爺了,學生還得回去溫書,只能先行告辭了。”他不願跟這些人走太近,對名聲實在有害無利。
  “哎,難得見公子壹次。”賀老七:“公子賞個臉,兄弟我做東,咱倆去倚紅院上樂呵樂呵?”倚紅院是本縣著名的聲色場所。
  “真是個好主意啊。”沈默咂咂嘴,卻又壹臉惋惜道:“可惜下月就得縣試了,我實在無心玩樂啊。”
  賀老七知道這節骨眼上,沈默不願意授人以柄,識趣大笑道:“那好,等公子高中以後,兄弟給妳擺桌慶賀,可千萬不要推辭啊。”
  沈默頷首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大家都在縣城混生活,總是要互相給些面子,才好和平共處。
  賀老七大喜道:“那兄弟就恭候公子的佳音了。”說著身子向沈默傾壹下,輕聲道:“年前的事情兄弟著實抱歉,確實不是有意冒犯。”
  沈默還沒看反應過來,懷裏便多了幾樣東西,不由暗暗心驚道:‘好身手!這分明是壹邊示弱壹邊示威啊!’面上卻不動聲色道:“過去的就過去吧,相信以後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吧?”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賀老七撥浪鼓似的搖著腦袋,咧嘴笑道:“日後親近還來不及呢。”說著壓低聲音道:“日後三仁商號的船在咱們碼頭上壹律免費。”堂會控制的地方陋規頗多,船壹到岸便要收下錨錢、架板錢,搬運也必須由碼頭的人完成,人工比外面貴壹倍還要多,還有什麽占地錢、入庫錢等等,亂七八糟加起來,絕對是壹大筆貨運成本。
  沈默微笑道:“還是半價吧,總得讓碼頭弟兄們吃飯不是?”
  “好說好說。”賀老七高興笑道:“公子慷慨大方,妳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
  兩人又說笑壹陣,才‘依依不舍’的分開,臨走時沈默往卸貨的地方瞥壹眼,見那四個可憐的娃子,已經在監工的皮鞭下,開始扛麻袋了。
  ※※※
  出去碼頭,見沈京在外面等著,方才壹看到賀老七出現,他便識趣的走開,方便兩人說話。
  沈默見他邊上還站著壹人,便對沈京幾眼笑笑,朝那人拱手道:“師哥還不走,難道要請小弟我吃飯嗎?”
  那人正是沈先生的大公子沈襄,因為面臨考試不能隨全家進京,便被沈煉留下來,命他壹面照看家業,壹面專心用功。他被沈先生按照儒家標準,早訓成了‘溫良恭儉讓’的謙謙君子,根本不知道什麽叫開玩笑,聞言面色壹陣抽搐,終是咬牙點頭道:“好吧,不過我沒幾個錢,請不起好的。”
  邊上沈京哈哈笑道:“我說大哥,潮生是逗妳玩的,現在辰時不到,吃什麽飯啊?”
  哪知沈襄搖頭道:“沈京,先生已經給沈學弟賜字了,妳應該稱呼他表字拙言,再叫乳名就是不敬了。”
  沈京翻翻白眼,氣得直哼哼道:“下次不幫妳了。”
  沈默笑著向沈襄致歉,輕聲道:“不知師哥有何見教?”
  沈襄連連擺手道:“見教是沒有的。”說著從懷裏掏出封信,小心展平了,雙手遞給沈默道:“父親有封信讓我轉交給妳。”
  沈默趕緊在衣服上擦擦手,朝北邊壹拜,這才恭敬接過書信,小心收到懷裏,輕聲道:“未曾凈面不敢輕啟,待學生回去洗漱後再拜讀。”
  沈襄點頭道:“師弟收好。”便告辭離去。
  ※※※
  待沈襄走遠了,沈京才湊上來道:“快看看都寫了些什麽。”
  沈默摸壹下自己的腹部,壞笑道:“方才妳也不問問便把飯局推了,可知道我還沒吃早飯呢?所以妳得賠我壹頓。”
  沈京無語,兩人便到了就近的壹個茶樓,找個安靜的單間,沈默隨便點些籠包茶蛋,豆花燒賣之類,開始慢條斯理的用飯。
  看他吃沈京也餓了,要壹盤湯汁誘人的醬牛肉,在壹邊吃著玩。
  待腹中饑餓盡去,沈默才把懷裏的東西壹股腦掏到桌上,讓沈京看看都是什麽。
  “當票壹張,房契壹張,信壹封。”沈京擦擦手,壹邊翻檢壹邊報告:“還有壹兩壹個的金豆子壹袋。”說著嘿嘿笑道:“賀老七這回可出血了。”
  這都是題中應有之意,沈默提不起絲毫興趣,他撿起那封在懷裏窩得皺皺巴巴的信,隨手撕開,沈先生那遒勁有力的整齊楷書便映入他的眼簾:
  “沈默吾徒如晤,雖汝未曾行拜師之禮,吾仍稱汝為吾徒。當日吾雖拂袖而去,不過是心中抑郁糾結,不能自已,卻並未氣惱於妳,但願汝勿要掛懷。”
  “吾何嘗不知汝所言甚是?然我大明遍地腥雲,滿街狼犬;生民呼號,國運垂危!吾性暴躁,不能學汝用忍,只能於目眥欲裂之時,拋卻壹切入京,以微薄之言勸諫聖上!但能為聖上掃清妖氛之萬壹,吾亦樂於犧牲吾身吾家,絕不有半分猶疑!”
  “然汝無須擔心或受吾牽累,吾已經將汝薦於當世壹等壹的人物,到時他必會庇護於妳。且其文采遠勝於吾,為人又與汝極肖,汝切記潛心師之,必會受益終生!”
  “吾亦有私念,留壹子沈襄於故鄉,以為香火續。吾素知汝多有智謀,懇請暗中看顧壹二,以防奸人陰害。”
  “另,從今至金榜題名之時,汝當用館閣體寫字。雖從書法看,翰林官閣體無甚亮色,但其字體端莊整麗,寫字之人,必須細心、認真、壹絲不茍,考官甚喜之。”
  “沈煉,嘉靖三十三年甲寅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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