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小還鄉（上）

　　四個青年臨窗而坐，都是壹臉的陰郁，與酒樓裏的氣氛格格不入。
　　“這小子就是沈京的死黨？”壹個相貌還算英俊，只是臉盤有些稍長的青年問道。
　　“壹準是。”邊上壹個麻臉的青年點頭笑道：“老見他們出雙入對的。”
　　“囊球，還是個小白臉。”又壹個胖子撇撇嘴，便夾起壹塊汁水淋漓的肥肉，大嚼大咽起來。口中還含糊道：“最討厭有比哥還俊的了……”
　　話音未落，最後壹位尖嘴猴腮的青年便壹巴掌扇在他的後腦上，低聲罵道：“胡說，那小子哪點比得上哥了？”
　　胖子知道自己失言，偷瞄壹眼長臉青年，見他臉拉得更長了，趕緊縮縮脖子賠笑道：“乍壹看挺俊，其實越看越不耐看，哪能跟哥比呢……”
　　那長臉青年陰著臉、瞇著眼道：“早聽說他也要入族學，沈京那小子終於找到幫手了。”
　　“哥怕啥？”麻臉媚笑道：“老四才壹個幫手，您卻有俺們三個。”
　　“就是就是，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尖嘴的也笑道：“那小子還能厲害過諸葛亮？”
　　長臉青年的表情這才緩和些，點點頭道：“出個主意，給那小子個下馬威，讓他知道知道規矩，別跟老四走太近！”幾人便開始嘀嘀咕咕的商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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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留下壹掛龍眼，幾個紅棗、壹對山藥，還有壹把韭菜，算是收下了街坊們的心意，這才脫了身。
　　抱著這些禮輕情意重的東西，他回到了沈家大院，準備跟老爹打聲招呼，再去探望長子。
　　誰知聞濤院裏站滿了人，壹見他進來，呼啦壹聲圍上來，紛紛笑道：“咱們家的才子回來了。”
　　沈默心說：‘妳們誰呀？我怎麽成妳們家的了？’這時七姑娘擠到他身邊，與有榮焉的笑著給他介紹，這個是七大姑、八大嬸，那個是三叔叔、二大爺，反正都是他的親戚，而且是滿門抄斬能殺得著的那種。
　　聽著耳邊的嗡嗡聲，沈默頓時壹個頭有兩個大，低聲央七姑娘幫忙擋住，自己則以‘給父親請安’的名義，堂而皇之地上樓去了。
　　結果樓上也有客人——沈老爺竟然親臨他們父子倆的小閣樓，坐在床邊與沈賀和顏悅色的談話。
　　沈默不敢怠慢，先給沈老爺行禮，再給父親見禮，然後便規規矩矩站在壹邊，聽兩位長輩說話。
　　沈老爺笑容可掬地打量著他，對沈賀呵呵笑道：“慶之啊，妳可生了個好兒子啊。”
　　沈賀也看著沈默，臉上的自豪之情難以抑制，卻還要言不由衷道：“小孩子瞎胡鬧而已，大老爺謬贊了。”說著朝沈默沈聲問道：“妳懷裏抱的是什麽？”
　　沈默知道老頭在裝權威，心中暗笑，面上卻乖巧道：“回父親大人的話，這是孩兒回來時，街坊們送的。”
　　“嗯？”沈賀吹胡子瞪眼道：“妳還敢拿別人的東西？我是怎麽教妳的？”
　　沈默趕緊壹臉惶恐地解釋道：“父親大人息怒，壹見到孩兒回來，街坊們便紛紛送我東西，孩兒推辭不過，只好壹樣收下壹點，意思了意思。”說著壹舉手裏捧著的東西道：“您看，都不夠做壹頓飯的，顯然孩兒只是收下心意，不算拿人東西……吧？”
　　“哼，巧言令色！”沈賀這才放過他，轉而壹臉唏噓的對沈老爺道：“您看看這孩子，說壹句他有十句在那等著，實在是頑劣刁鉆得很。不過好在……本性還算不壞。”
　　沈老爺笑吟吟道：“慶之老弟，不是我說妳，妳這是有福不自知啊。潮生將來是有大出息的，妳就等著享福吧。”
　　沈賀還是搖頭道：“會些歪點子算不得本事，書讀得好才會有出息。”
　　沈老爺頓時哈哈笑道：“原來老弟是擔心這個。”說著轉頭對沈默道：“潮生，上次說讓妳去族學讀書，後來又發生比試的事情，我怕分妳心，便壹直沒讓沈京約妳上學。現在事情了解了，妳看是歇兩天呢，還是明天就去報到？”
　　沈默看老頭壹眼，苦笑道：“還是明天就去吧。”
　　“知道上進就很好嘛。”沈老爺拍拍沈默的胳膊道：“咱們的族學對子弟免束脩、管中飯，成績優異者還發補助。而且現在是純甫在教書，妳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難道是青霞先生嗎？”沈賀吃驚道。
　　“那還能有誰？”沈老爺笑道：“純甫會好好教導潮生的，妳就放心吧。”
　　“先生屈才了。”沈賀從呆滯中恢復過來，滿臉嚴肅道：“妳要珍惜跟青霞先生學習的機會，學好學問更要學好做人！”這已經是短短幾個時辰內，第二次有人如此推崇那青霞先生了，讓沈默心裏頗為震撼，暗暗想道：‘看來那黑臉二爺確實有兩把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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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老爺又讓他們父子從閣樓上搬下去，笑道：“我已經著人給妳們父子打掃出來個小院，緊挨著我的住處，咱們有暇也好說說話。”
　　沈賀在突如其來的禮遇面前有些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推辭。只見沈默將壹對山藥棒子擱在腦後，活像吏員帽子後面的皂條軟巾，沈賀登時明白道：“大老爺好意本不該推辭，只是學生已經應了縣衙的差事，待身子利索些，便要去當差了。”
　　《大明律》有明文：‘凡有司官吏，不住公廨內官房，而住街市民房者，杖八十。’沈老爺也是做過官的，自然知道這個條文，只好罷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強留。”又囑咐沈賀好生養病，這才起身對沈默道：“本想為妳大肆慶祝壹下，後來想起妳在服喪期間，只好作罷了，實在是對不住妳啊。”
　　沈默溫和笑道：“沈默此次能不敗北，全賴大老爺相助，還沒有向您道謝呢，您再說什麽‘對不住’，我就真要無地自容了。”
　　“看來是我矯情了。”沈老爺哈哈笑道：“我已經吩咐廚房，給妳們父子送壹桌上好的席面……沒外人聒噪，吃喝更痛快，這我是曉得的。”說著便起身告辭。
　　沈默連忙送到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