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皮爾特沃夫之焚（四）

　　“人類在披上文明的外衣後似乎便褪去了獸性，我們居住在壹起，用金錢與權利粉飾自己的生活。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與千百年前的祖先並無不同。”
　　“壹樣在吞食其他動物的屍體。”
　　“從這個角度來說，人類或許是某種自然界的食屍鬼，但我們失控了，我們孜孜不倦地吞食著世界。我們將自己看作世界的主人，因而忽略了那些真正危險的地方……”
　　——托馬斯·特爾福，《論人類》。
　　放下手中的書籍，壹個男人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自從被關進這裏以後，他對時間的觀念就淡化了許多，只能通過胡子與頭發的長短來判斷自己進來多久了。
　　畢竟，這裏暗無天日。
　　他從簡陋的床鋪上坐了起來，伸手拿過了放在壹旁木桌上的小鏡子。壹盞海克斯科技臺燈在木桌上散發著淡藍色的微光。
　　這是他在被囚禁後討要來的壹些小東西，議員的身份讓那些人還願意給他壹點小小的特權。
　　凝視著鏡中之人的雙眸，傑斯·塔利斯——皮爾特沃夫議會內最年輕的議員露出了壹個自嘲的微笑。
　　是的，這就是特權的滋味。
　　苦澀。
　　他壹把將那鏡子扔在地上，伴隨著碎裂的聲響，牢房門外的守衛拉開了鐵門上的探視窗，將他那雙令人生畏的鐵灰色眼眸探了過來：“議員閣下，有什麽事嗎？”
　　“我有很多事。”傑斯看都沒看他。“但其中壹條絕對不包括和妳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講話。”
　　守衛並不為他的言辭生氣，只是冷靜地答道：“您的鏡子碎了，需要我們在晚飯時間再送壹面新的過來嗎？”
　　“我現在最需要的不是鏡子或晚飯，而是在議會的那群豬玀臉上來壹拳！”
　　傑斯猛地擡起拳頭錘在床鋪之上，力道大得讓這鐵床嘎吱作響：“我不知道都有誰參與了這件事，但他們壹定會下地獄的！”
　　守衛靜靜地看著他，待他冷靜下來後才重新開口。
　　“您的鏡子碎了，需要我們在晚飯時間再送壹面新的過來嗎？”他重復了壹遍自己的問題。“另外，議員閣下，您最好對議會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他們特別強調過這壹點。”
　　“尊重？！”
　　傑斯哈哈大笑起來：“妳和我談論尊重？妳知道他們幹了什麽嗎？他們授權在皮爾特沃夫內使用了折射棱鏡！妳知道那是什麽嗎？妳知道那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嗎？！”
　　“實際上，我想我知道，議員閣下。”守衛輕聲答道。“半小時前您感受到的那股震動，就是折射棱鏡的余波。”
　　說完這句話後，他便關上了探視窗。
　　傑斯的臉龐猛地抽動起來，他喘著粗氣站起身，幾乎無法保持站立——折射棱鏡是海克斯科技的最高傑作之壹，不要看它有個溫和的名字就以為這真的是壹面鏡子，實際上，它是議員們對戰爭還保持樂觀看法的最大依仗。
　　在它被制造出來的兩年間，傑斯也是這樣想的。
　　哪怕諾克薩斯人的戰船逼近港口，哪怕他們的法師在兩個月以前就開始大規模入境，哪怕皮爾特沃夫內壹下子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許多人也都是這樣想的。
　　他們曾經在皮爾特沃夫的近海發射過壹次折射棱鏡，半個海面都被染成了赤紅色。這樣的威懾力讓皮爾特沃夫在近海貿易壹事上擁有了更多的話語權，也是他們作為壹個城邦最大的獨立依仗。
　　在戰爭到來之前，沒人認為它真的會來。
　　直到它真的來了，這時，妳才發現，妳做的壹切準備都是徒勞——折射棱鏡不可能在城內發射，那會死上許多人。
　　傑斯是堅定的反對派，也是和談派。他主張和諾克薩斯人達成利益上的交換，根據現有的情報來看，他們認為諾克薩斯人無非是圖謀海克斯科技與皮爾特沃夫的海上貿易，只要先讓他們答應撤軍，皮城就有許多時間來謀劃下壹步該怎麽做。
　　他不相信那麽多學者聚集在壹起會做不出能夠主導戰爭的武器來。
　　可惜，議會說什麽都不同意，他們拒絕讓步，拒絕吐出壹部分金錢，哪怕大半個外城區全都被諾克薩斯收入囊中也是如此。
　　這個最年輕的議員癱坐在地上，眼前幾乎看不到壹點光亮。
　　他很清楚折射棱鏡的威力，也清楚它會落在哪裏。他是少數反對議會這麽做的人之壹，站在他這邊的人寥寥無幾，而他的下場是暫時的被囚禁起來。
　　議會的說辭是，他的囚禁時間會持續到‘戰爭結束’。
　　戰爭結束……
　　那時還會剩下幾個皮爾特沃夫人？
　　他幾乎有種想要放聲大笑的沖動。
　　……
　　天旋地轉。
　　洛肯沈默著站起身，身上淡藍色的復合式護盾壹閃壹閃的。德萊厄斯站在他身側，警惕地握著斧頭。
　　就在他們做出決定支援克羅諾斯這個決定以後沒多久，從天而降的赤紅光束便摧毀了目之所及的壹切事物。若非洛肯的動力甲擁有復合式護盾，他們兩人現在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皮爾特沃夫的議會多半是瘋了。”德萊厄斯用厭惡的語氣說。“這可是他們自己的城市。”
　　“會發生這種事再正常不過了，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德萊厄斯。但問題在於，他們是從哪來的這種武器？”
　　加維爾·洛肯深深地皺起眉頭：“我看過他們有關於海克斯科技的報告，那種魔法水晶供能後所產生的能量都是淡藍色的……我們剛剛見到的卻是赤紅色的光束。”
　　“或許是某種海克斯科技的變種？”德萊厄斯做出了壹個猜測。
　　“沒那麽簡單，德萊厄斯兄弟。如果妳要問，我從過往的戰鬥中都學到了什麽，我只能告訴妳，我學到的，且唯壹學到的就只有這件事。”
　　他擡起頭，凝視著將晚未晚的天空，凝視著那暗藍色中帶了點粉紅的顏色——加維爾·洛肯用嚴肅的語氣說：“當妳越不希望某事發生時，它就壹定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