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泰拉之上（七）

　　“還記得福格瑞姆嗎？”
　　極限戰士們的原體此時表情變得很是令人難以捉摸，他的喉頭滾動了幾下——身為優秀的政治家，他是洞察人心的高手，此時完全聽得出來何慎言的聲音裏帶著的是笑意。
　　問題來了，對方明顯是忠誠的。那麽，他為什麽會在談及壹個叛變的怪物時用這樣的語氣呢？
　　“……我記得。”基利曼在壹陣沈默後回答。
　　“壹個星期。”何慎言突然拋出壹個簡短的時間名詞，然後又是壹個重磅炸彈。“我的船會在壹個星期之內抵達泰拉，帶著兩名原體。這兩個人妳都很熟悉。”
　　基利曼感到壹陣牙疼，仿佛有人拿著電鉆在他的牙床下方遨遊似的：“如果這是壹個玩笑的話，閣下……”
　　“我沒有在和妳開玩笑，羅伯特·基利曼。我不會在這種時候和任何人開玩笑。”
　　何慎言平靜地打斷了他將要說出口的話：“事急從權，我沒法和妳解釋太多，他們是忠誠的——祂也知道這壹點。具體到底如何，妳們可以等到見面後互相好好談壹談，但那就和我沒什麽關系了，至於現在……”
　　他再次拋下壹顆炸彈：“我快死了。”
　　房間內，眾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無魂女王權當自己什麽也沒聽見，她早在何慎言出現的那壹刻便保持著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了，像是通過他身上的靈能感覺到了些什麽似的。
　　基利曼看上去則像是快要凝滯住了似的。
　　弗蘭克還是那副平靜的臉，只是忽然攥緊了拳頭。只有史蒂夫懷疑地挑起了半邊眉毛：他才不信法師的鬼話。在他看來，何慎言多半是想觀察壹下眾人的反應，順便嚇嚇他們，僅此而已。
　　他早就領略過法師的惡趣味了，早在復仇者聯盟剛剛創建之時，何慎言就幹過許許多多的荒唐事。
　　包括但不限於把托尼赤身裸體地從模特堆裏拽出來然後扔到斯塔克大廈樓頂掛半個小時吹冷風，試圖教會浩克如何玩蜘蛛紙牌，壹度搞得只要他在場浩克就不願意出來。和鷹眼去遊樂園玩射擊遊戲，兩個人上了達斯米奇樂園的眾生黑名單。
　　還有，在索爾因為去拉斯維加斯瀟灑壹夜導致自己破產時讓他去某個研發電動車的公司應聘，充當人體充電器……
　　而且，索爾真的去了，並且幹得十分成功，甚至拿了股份。
　　果不其然，他聽見了何慎言的下半句話：“確切地說，是圖拉真統領的身體快要支撐不住了。妳們必須堅持壹個星期——惡魔們的攻勢會越來越龐大，沒人能夠置身事外。妳必須團結所有人，基利曼。”
　　辦公室內陷入了寂靜，何慎言在說完這句話後便離開了。
　　基利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試圖繼續剛剛的話題：“弗蘭克，妳想加入地面戰場？過來，我給妳看看實時地圖。”
　　他的書桌從中裂開，露出下方經由遙感測繪後得到的數據模擬沙盤——在那個所謂的高精度沙盤沒了之後，他便只能繼續用回老壹套方法了。地圖模糊，但大致戰場敵我數量分布倒也還算得上清楚。
　　基利曼指著距離皇宮不遠的師門星港，壹字壹句地說：“就在剛剛，我的第二連全員出動了。他們在這裏遇到了壹個奸奇大魔的襲擊，而且就在帝國之拳的第壹大連離去後不久。卡托·西卡琉斯向我報告，那個奸奇惡魔躲藏在壹個帕拉廷哨兵連長的身體之內，而且那連長看上去還有意識。”
　　“這意味著很多東西，弗蘭克。這意味著皇宮內部的星界軍很可能早就遭到了奸奇惡魔們的入侵，而我們卻無法派遣寂靜修女們加入戰場。它們的邪惡巫術現在無人能夠阻擋，所有的防禦工事都是從內部開始崩塌的……”
　　基利曼意有所指，十分陰沈地說：“如果它們用我們的模樣對那些真正忠誠的士兵們發起攻擊，那麽，此次事件很可能又會被認為是壹場可恥的背叛，從而讓更多有人了渾水摸魚的機會……我相信妳還沒忘記審判庭的事情。”
　　原體磨著他的牙，聲音裏都帶上了無法掩飾的殺意：“如果妳真的要加入地面戰場，弗蘭克，我希望妳能夠直接前往審判庭。我需要妳——”
　　“——不必了。”壹個聲音插進了他們的對話之中，壹個模糊的影子從基利曼的遙感測繪沙盤中升了起來，手裏還提這具屍體。
　　“……克蘭？”
　　蝙蝠俠無聲地點了點頭，將手中的屍體扔下：“我現在就在審判庭，妳可以不必分心管這邊的事情了，事後派人過來收屍就可以。”
　　“妳幹了什麽？”基利曼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預感甚至讓他暫時沒去計較蝙蝠俠是怎麽在他的書房內安置這種通訊器的。
　　“只是殺了些該死的人。”
　　蝙蝠俠的身影再次模糊了壹陣，聲音也顯得十分失真：“具體的情況我會在事後傳到妳的個人終端上……他們這些年可是瞞著所有人幹了些大事，另外，我個人建議妳最好不要派出任何寂靜修女。”
　　“我讀過妳發來的那些資料了，根據我在審判庭內找到的這種藥劑來看……”他對著眾人舉起壹管橙黃色的液體，晃了晃。“修女們可能會因為沾上壹點就痛不欲生，這種東西甚至能夠在壹定程度上增幅我的靈能。”
　　“而且，它不僅僅是對於靈能者有增幅效果那麽簡單，背後可能有更大的陰謀，先處理那些惡魔吧，基利曼，將審判庭交給我。”
　　“那麽，審判庭就交由妳全權負責。”
　　蝙蝠俠點點頭，影像消失了。
　　基利曼自無不可，他瞇起眼，前所未有的憂慮充斥在他的內心之中——就算他再怎麽對審判庭這個機構不喜歡，也無法否認它對於帝國的重要性。壹個從上到下到處都是狂信徒和盲信者的帝國，審判庭無疑是其中非常重要的壹環。
　　現在，這壹環出了問題，其他地方呢？
　　他突然想到了國教，想到被殺死的巴爾多斯二世和他房間內堆滿的神聖遺物。
　　基利曼結束自己的猜測——這種毫無由來的猜忌十分危險，他抿了抿嘴，對弗蘭克說：“我需要妳去進行斬首戰術，弗蘭克。那些巢都裏的傳送門正在壹點點蠶食現實的穩定，這意味著門後有些更強大的怪物正在伺機而動。而且，大魔們就像蟑螂，當妳看見壹只，已經有無數只隱藏了起來。”
　　“這件事很危險，妳需要多少人？”他問。然後得到了壹個冰冷地回答。
　　弗蘭克笑了起來，頭壹次笑得如此如沐春風。仿佛某個願望終於得到了滿足：“告訴我它們在哪就行，別讓人來礙事。”
　　基利曼看著他，好壹陣子才點了點頭：“……好。”
　　……
　　掛斷了通訊，蝙蝠俠擡起腿，然後輕輕放下——隨著壹聲輕響，那管針劑被他踩碎了，橙黃色的液體留了壹地，蜿蜒過躺了壹地的屍體。他順手用靈能聚起壹抹火焰，燒掉了這些人的屍體。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不會下如此狠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人會相信審判庭已經墮落至此。
　　這裏可是神聖泰拉，是審判庭位於南極洲冰層之下的總部。
　　‘壹個牢不可破的復合式建築’，基利曼是這樣評價的。此時此刻，蝙蝠俠卻站在這裏。
　　蝙蝠俠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輕而易舉地遁入了陰影。如非必要，他壹般不會采取直接出現在敵人面前進行強攻這樣的策略，向敵人播撒恐懼才是他的第壹選擇。而這群墮落到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墮落的白癡也不配得見他的真容。
　　他只覺得可怕。
　　審判庭的組織結構十分特殊，分支極多，既沒有正式的等級制度，也沒有集中的領導權。壹個審判官可能同時加入到多個審判庭分支機構當中，有些審判官也拒絕加入任何分支。當然，現今的審判庭壹共有三大分支。
　　聖錘修會，專門負責摧毀惡魔們的威脅，以及調查惡魔們的本質。
　　攘外修會，負責應對人類帝國面對的外部威脅。他們負責調查所有異形們的陰謀。
　　討逆修會，那位和弗蘭克合作許久的博納薇婭審判官就來自這個分支。專門負責應對帝國內部的威脅——他們基本什麽都管。
　　然而，總的來說，與靈能者相關的事，任何審判官都有權利和義務去查看壹番。但這並不能解釋為何在審判庭的總部會出現如此之多的背叛者。
　　仍需調查……
　　他消失在滿是死人的審判庭總部之中，而且將會制造更多殺戮，直到他從這座城市大小的建築物中挖出他想要的情報為止。
　　……
　　撤回與基利曼溝通的精神力觸須，何慎言疲憊地呼出了壹口氣。
　　這疲憊並非源自於他，而是來源於圖拉真。附身在他人的身體之上，自然也要承擔壹部分代價，相對的，他完全不計代價的使用靈能，也會導致圖拉真的身體承擔代價。
　　……考慮到他都做了什麽，何慎言知道，圖拉真已經快死了。
　　禁軍統領對此並非壹無所知，但何慎言能感覺到他對於死亡的漠視。
　　他也很清楚這位禁軍統領是怎麽想的，所以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合攏了雙手——圖拉真可以慷慨赴死，甚至將此視為壹種榮耀，他不行。
　　“圖拉真統領，提前告訴妳壹聲。”
　　隨著他的聲音，壹瞬之間，整顆泰拉的模樣全都通過某種手段灌入了圖拉真的意識之中：“……我非常討厭別人為我犧牲。”
　　金光乍現。
　　圖拉真的意識陷入迷茫，壹些迷霧不知從何而來，遮住了他的眼睛，令他只能看到壹片黑暗。在這片令他感到安心與沈迷的黑暗裏，禁軍的統領緩緩陷入了沈眠。
　　何慎言伸出手，托舉住圖拉真的身體。他已經離開了對方的身體，失去了他的力量，圖拉真正在飛速步入死亡，而他也不能以靈魂狀況在這裏漫遊太久，亞空間的威脅不可小覷。
　　在他離開之前，他還要做兩件事。
　　“第壹件事……”
　　法師顯得虛無縹緲的聲音在高空之上響起，近乎耳語，整個泰拉只有壹個人能聽見他的聲音。而那個人，也默許了他的做法。
　　“圖拉真·瓦洛裏斯。妳不應該止步於此，妳的職責尚未結束。”
　　“因此，妳將重生。”
　　虛無縹緲的聲音停了壹陣子，壹陣輕柔的風代替他的手托住了圖拉真的身體，將他帶往黃金王座。有借有還……何慎言突然想到這個詞，不合時宜的幽默感再次讓他笑了起來。
　　至於第二件事。
　　他低下頭，視野卻上浮了，在壹瞬間‘看’到了整個泰拉的景色。看見每壹個奮戰的人，凡人士兵，帝國騎士，阿斯塔特，甚至壹些具有勇氣的平民——每個人，從上到下，他們奮戰在泰拉的各處。從荒無人煙只余壹片漆黑金屬的澳大利亞，到皇宮腳下的巨型巢都。
　　為生存而戰，為正義而戰，為勝利而戰……為了神聖泰拉而戰。
　　在這壹刻，他們都聽見了壹個聲音。
　　“我祝福妳們，泰拉的人民啊。妳們將充滿勇氣——”
　　壹個因為親眼目睹惡魔軍陣導致理性受到莫大沖擊而動彈不得的士兵突然發現，自己的手不再顫抖了。
　　“——妳們的兵刃將永遠鋒利，無堅不摧。”
　　萊山德，帝國之拳第壹大連的連長說不上自己此時到底是什麽感覺。他的動力劍在這句話後突破了那個和他戰鬥許久的鮮血收割者的胸甲，壹鼓作氣將它切成了兩半。
　　他擡起頭，和自己的兄弟壹起註視著天空中的那個金色人影。
　　“——沒有任何邪惡之物能傷害到妳們的靈魂！我祝福妳們！泰拉之民，站起身來，拋棄祈禱，放下無用的哀求！只有壹個辦法能讓妳們勝利！”
　　壹個跪地祈禱的傳道者顫抖著站起身，口中喃喃自語：“我向祂懇求解脫，祂卻教我攥緊拳頭……”
　　“去戰鬥！”祂咆哮著說。“戰鬥！驅除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