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蝕魂夜

　　何慎言並非臨時起意才想前往深海——實際上，早在他第壹次來符文之地時，就有幾個強大的本土意識淺淺地與他交流過了。
　　其中壹個，名為娜伽卡波洛絲。她曾邀請過法師前往深海和她談話，但他拒絕了。
　　她在那些於海上討生活的人口中有許多名字，蛇母，大海獸，胡子女士……去除最後壹個略微有些可笑的名字不談，娜伽卡波洛絲的本體從來無人得知。但她代表的意義，和她信徒所踐行的信條，倒是讓法師很感興趣。
　　娜伽卡波洛絲在她信徒的口中代表了很多，她既是生命之神，也是催動天空與海洋允許的無上巨獸。她的性格很嚴厲，認為所有人都應當接受試煉來找尋生命的真諦——她所認為的真諦，就是運動。
　　別誤會，這可不是體育運動。
　　而是‘生命的運動’，萬物流變，唯有在變化中，生命才有其意義。
　　何慎言無意去質疑或拆解壹位古老存在所信奉的哲學。每個人都有壹套自己的標準去衡量世界，而如果每個人都壹樣，那就太無趣了。
　　隨著壹陣藍光的匯聚，他的身形出現在了深海之中。萬米之下的巨大海溝漆黑無比，陽光照射不到這裏。何慎言優哉遊哉地漂在水中，那些冰冷的海水沒有壹滴能夠沾濕他的衣袍。
　　壹頭足有幾百米之巨的海獸似乎因為他的到來從沈睡中驚醒了，它從嘴裏吐出壹連串的氣泡，驚慌失措地逃走了。何慎言在黑暗中目視著它遠去，平靜地擡起手打了個響指。
　　壹抹光亮浮現，照亮了這因為地殼運動已有數千萬年不曾有過光亮的海底。
　　這亮光便宣告了他的到來。
　　壹條虛幻的靈體觸手突兀地從海溝底部長出，藍綠色的能量漩渦隨著它的舞動逐漸在這無人可知的海底形成。以人類難以理解的規則和存在形式，壹個人類不可直視的形象在法師面前匯聚了，她的聲音如同雷霆與暴風雨的聚合，無比嚴厲。
　　“我以為妳不會來。”她平靜到近乎淡漠地說。“有什麽事，法師？”
　　“我的身份這麽明顯嗎？”
　　何慎言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娜伽卡波洛絲虛幻的面容上像是閃過了壹抹微笑，她回答道：“不，但我能看見每個人的本質。妳的本質就是法師——我覺得，用這個詞稱呼妳，倒也沒錯。”
　　“有趣的能力。”
　　法師點了點頭，沒有讓寒暄持續太久，他很快就進入了正題：“我想問問妳有關於那些星靈的事。”
　　他不說還好，壹說起星靈，這位嚴厲的神祇立刻皺起了眉。
　　“壹群無知的無能之輩，浪費著自己的生命……不知進取，將凡人視作泥土，他們中只有兩個個體還算讓我滿意。”娜伽卡波洛絲低沈地發表著自己的看法。“只有他們有資格接受我的試煉，但我覺得他們無法通過。”
　　“這算是高評價，還是低評價？”
　　“我不評價生命。”娜伽卡波洛絲回答。“生命的價值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而他們所要踐行的道，所需要的答案，便潛藏在我的試煉之中。”
　　“好吧……娜伽卡波洛絲女士，妳知道，我該上哪去找他們嗎？”何慎言笑著說。
　　暮光星靈如果覺得她能用十幾個不同的陰謀串聯起線來讓他頭暈目眩，那她就大錯特錯了。面對壹團纏在壹起的毛線球，最好的辦法不是壹點點將其解開，而是直接拿個新的。
　　“星靈們的居所位於這顆星球之外，我也並不知曉。”
　　娜伽卡波洛絲搖了搖頭：“這個問題，或許妳該去問問光輝之龍。他肯定很樂意告訴妳答案，沒有人比他更憎恨星靈了。”
　　何慎言聞到了故事的味道。
　　然而，他沒有追根究底——這不是目前的主要問題。
　　“那就算了，女士。他們躲不了太久的。啊，對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微笑著說。“蝕魂夜快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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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願妳們獲得平靜……”
　　壹個瘸了腿的老海盜用他僅剩的那條好腿將壹座棺材踹了出去，它落在水裏，飄蕩著遠去了。棺材頂燃燒的蠟燭在十幾分鐘後就會熄滅，那時，這座棺材可能會被海怪吞噬，也可能就這樣壹直飄蕩下去。
　　誰知道呢？
　　反正老海盜不知道。
　　他的動作讓他喘了口氣，風燭殘年的老骨頭太虛弱了。但他必須這麽做，蝕魂夜快來了，死人們不能停留在碼頭上。否則，他們只會再爬起來。
　　這點是所有比爾吉沃特人都無法容許的。在這段日子裏，不會有新爭鬥或者仇殺，沒人會再制造出新的屍體。他們會齊心協力，將無數屍體放進棺材裏，然後扔進海裏。
　　沒錯，比爾吉沃特實行的是海葬。
　　老海盜擦了把額頭上的汗，順手在自己臟兮兮地衣服上抹了壹把。從屠宰碼頭經過而變得惡臭難聞的海風刮了過來，讓他發出了壹聲咒罵。不幹不凈的詞語讓幾個站在他身後的年輕人發出了哄笑。
　　“臟嘴，妳的用詞還是這麽犀利。”其中壹個對他笑著說，順手從懷裏扔了瓶喝了壹半的酒過來。
　　臟嘴壹把年紀了，甚至連眼睛都不太好使。卻仍然能壹把抓住飛來的酒瓶。他瞇著眼看了好壹會兒酒瓶，才不滿地說：“這麽廉價的酒，妳也好意思帶來給老子喝？”
　　“妳喝不喝吧！”
　　臟嘴什麽也沒說，用牙齒咬掉木塞，直接灌了壹大口下去。豪放的喝法讓不少酒液灑了出來，順著他的衣襟往下流。
　　“老臟嘴，妳最近有看到莎拉女士嗎？”
　　“沒有——就算有，老子也不會跟妳說。妳這小王八羔子，莎拉女士是妳能想的嗎？”老海盜沒好氣地罵了那問話的年輕人壹句。對方也不生氣，只是很惆悵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
　　那裏有壹個紋身，花了他很大壹筆錢，是壹個女人的半身像。烈焰紅唇，壹頭紅發如同玫瑰壹般誘人，飽滿白暫的胸口有著壹道深深的弧線。
　　“我多想再見她壹面啊……”年輕人嘆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