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落日余暉 4K5

　　“始源災帝，以妳修為與地位，寧塵不在北域的當下，妳的話語權應該不弱。”
　　冥獄深處再度傳來沙啞沈聲：“這場戰爭再僵持下去，妳們都逃不過身死道消的下場。與其白白浪費性命，不如交出玄古元典吧。”
　　“沒錯。”
　　不遠處的冥獄大聖冷笑道：“若思肯交出玄古元典，本座可以——”
“可以給妳們北域壹條生路。”
　　“嗯？”
　　聽聞此言，三尊冥獄大聖都訝然回首，仿佛註視向冥獄深處。
　　“當真…要放她們壹條生路？”
　　“若將始源災帝等人逼入絕境，這對我們並沒有什麽好處。”
　　冥獄深處的聲音帶上了幾分鄭重：“始源災帝，哪怕妳與寧塵那個男人頗有些因緣。但他如今已是不在，北域眾生的死活、以及那些玄古元典，對妳當真如此重要麽？”
“......”
　　迎著壹道道凝重目光，仇明雪沈默片刻，漸漸勾起壹抹冰冷笑容。“待萬界淪陷，北域眾生怕是生不如死。既然如此何不放手壹搏，與爾等這些入侵萬界的外敵決壹死戰？”
　　“...妳若率領北域眾生前往異度荒界，他們能活得下來。”
　　“在那種環境下，高境修士或許能活，但平民百姓不出壹天便會盡數滅亡。”
　　仇明雪面露譏諷道：“若想要玄古元典，直接動手爭搶便是，何必再說這些毫無意義的廢話。”
　　“看來始源災帝也徹底墮落了，竟會為了壹些無關緊要的渺小生靈甘願赴死。”
　　壹尊冥獄大聖旋身壹轉化作滔天魔影，森然笑道：“既然如此，妳的魂魄就由我們冥獄收下了。”
　　仇明雪見狀神情冷冽依舊，只是默默攥緊手中的長劍。
　　“雅風，北域那邊的戰況...”
　　“愈發不妙。”
　　長劍中隱隱響起暗中傳音：“雖然有妳在異度荒界召集來的援兵阻隔，還有譚奕麾下的軍隊相助，但界外各勢湧入的軍隊仍是源源不絕。醉月她們都已經逐漸瀕臨極限，或許撐不住壹天了。”
“......”
　　仇明雪心下微沈，只能希望文韻能盡快完成玄古元典。
　　如若不然，北域眾生怕是當真要葬身於這場戰爭之中。
...
　　戰火轟鳴幾乎遍布雲霄各處，如同破碎流星般不斷墜入北域各地。縱有界外的援兵相助，但隨著時間逐漸流逝，北域壹方的戰線仍在被不斷壓縮。
　　不過半日左右，醉月等人坐鎮的最前線就已退守至聖儀範圍內，如今已是強忍著傷勢竭力苦苦支撐。
　　仿佛源源不絕的敵軍從各個方位不斷攻入北域，即便陰戮等人奮力殺敵，可敵人的數量卻始終是不減反增。縱然憑借北域天道之力能暫時維持住戰線不亂，可北域各地已經在沖擊下變得狼藉不堪。
　　“呼…呼…”
　　朱琴霞和紫衣背靠著背，滿臉鮮血與汗水，不斷發出虛弱喘息。
　　她們緊握著手中兵刃，凝視著不遠處相互對峙的敵軍，不禁低沈壹笑:“沒想到，我們還能有並肩作戰到這種地步的時候。”
　　“現在可不好開玩笑。”
　　朱琴霞抿緊幹澀雙唇，在劍上再度凝聚所剩無幾的魂力。
　　自開戰至今，她們都不知斬殺了多少外來的入侵者，越階鎮壓了多少天元修士，鏖戰至今早已無心再去計數。
　　可壹直戰至精疲力竭，敵人的數量卻始終不見減少，甚至越來越多。如此戰況著實令人心生絕望。
　　她們心中也明白，即便北域集結了眾多勢力擁有著相當不凡的底蘊，可要想和整個界外的所有勢力正面抗衡，終究是不太夠格。
　　若再死戰下去，整個北域或許都將壹同葬身於此。
　　但，她們現在不能退。
　　腳下便是北域的土地，無數毫無修為的平民百姓正暴露在戰火之中。她們若是退了，最先遭殃的必定會是百姓子民。
　　更何況，心中的尊嚴與矜持亦不會允許她們退避分毫。
　　“——速速將傷者運回駐地療傷！”
　　遠處湛青的呼喊傳音回蕩不休，亦有來自北域不同勢力的修士們正在並肩同戰，在包圍中為受傷的同伴們強殺出壹條血路。
　　無數流光依舊毫不停歇地激射向各處戰場，不斷擊殺著侵入北域的敵人。
　　而在天山四周，早已化作壹片血肉模糊的慘烈戰場。
　　不知多少修士葬身於此，亦有北域修士們死守不退，守護著九塵舟不受外敵侵擾。
　　李霄明和聖傀二人在此刻仿佛化作殺神，壹刻未歇地沖殺於敵陣之中。
“殺！”
　　喊殺聲怒吼聲響徹雲霄，宛若蒼天悲鳴，血雨灑落。
　　總是凡間國度，如今也已派出軍隊竭力抵擋。縱然面對能上天入地的界外修士，他們仍是拼死迎戰。
　　武國、蒼國、梁國...北域各國都被戰火所吞沒，嘶吼聲、金鐵碰撞聲幾乎不曾斷絕片刻。
　　而在安州縣內，更是已經化作壹片觸目驚心的焦土之地，唯有零星幾座建築尚且完整，放眼望去大片殘垣斷壁都彌漫著陣陣黑煙。
　　轟隆、轟隆、轟隆——！
　　在城鎮上空展開的護陣，正在接連不斷的沖擊下搖搖欲墜。
　　大量天狐衛如今皆是身負傷勢躺倒在程宅之中，各個都面露痛苦之色。
“......”
程三娘臉色蒼白，緊握著掌中的玉墜，竭力催動著其中的術法，以此來灑下暖光治愈眾女的傷勢。
　　如今武國遭受重創，安州縣更是搖搖欲墜。天狐衛們奔走各地傷者眾多，只能在此喘息療傷。
　　但戰局僵持至今，人手與資源都開始逐漸告急，只能借助這些法寶中殘留的靈氣來輔助救人。
　　房屋內光輝閃爍，隱隱還能聽見舒玉等人的傳音密令，仍在竭盡所能的指揮著戰場動向。
　　而在屋外，收留於此的街坊鄰裏們同樣也在為傷者們送上丹藥，做壹些力所能及之事。
　　“沒事的，妳的傷很快就能恢復，千萬不要害怕...”
　　面對程三娘的顫聲低語，躺在草席上的天狐少女虛弱壹笑：“三娘姐姐怎得比我還擔心呀，比起其他姐妹，我這點傷的確就是些小傷而已，可沒什麽害怕的。”
　　她勉強支撐起嬌小身子，看著院內同伴們淒慘的模樣，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或許...當真撐不了太久了。”
　　各方勢力都已經底蘊盡出，所有人都拿出了全部的本領。
　　可即便如此，北域敗亡可能也就在這幾天之內。哪怕心中再有不甘，參與這場大道之爭的所有修士心中或多或少都明白。
　　“可惜呀，沒法陪著主人繼續沖鋒陷陣...”
　　天狐少女仰望著天空，閃爍不定的戰火在蒼穹之上急促迸發，如同密密麻麻的烈日綻放，將夜晚化作白晝。
　　程三娘面露憂傷之色，輕撫著她的面龐：“只要再堅持壹陣，文韻那邊定然能——”
　　“可能要來不及了。”
　　天狐少女有氣無力地扯了扯嘴角：“三娘姐姐...寧塵殿下如今生死不明...若有機會的話…妳就盡快逃離這個地方吧”
　　“瞎說什麽。”
　　程三娘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我哪裏都不會走。而且.塵兒他定然能平安歸來。”
　　轟隆！
　　又是壹聲轟鳴巨響，彌漫而來的陰森氣息卻令院內眾女都為之壹驚。“有敵人突破了陣法守護，快點準備迎——唔！”
　　話音未落，壹股巨力陡然席卷而來，將程宅的半面圍墻都直接撕碎掀飛。
　　煙塵外，隱約能看見兩道巨獸壹般的身影緩緩走來，每壹步踏出都引得大地震顫。
　　程三娘回首望去，不禁瞳孔緊縮。
　　哪怕並沒有修為在身，她都能感受到那股氣息...分明是在天元之上！“聽聞有好幾批先鋒軍都無法攻下這片地區，沒想到比想象中更輕松許多。”
　　巨獸隨手揮開煙塵，顯露出猶如惡鬼般扭曲猙獰的面龐，裂嘴森然壹笑：“倒是瞧見不少傳聞中的虛狐族人？”
　　“嘿...還有幾個血界之人？”
　　另壹頭巨獸面露嗜血獰笑：“正好，剛才老夫麾下的門徒可是被血界的軍隊殺害不少，如今正好報仇雪恨。”
　　感受著迎面而來的恐怖殺意，程三娘心頭壹震，咬緊銀牙猛然擡手，正欲催動宅邸下方埋藏的最後壹道屏障。
　　可就在這時，壹道纖細身影卻率先出現在了兩頭巨獸身前。
　　“誰！”
　　界外巨獸頓時驚愕出聲，更是齊齊後退拉開了距離，再度投來萬分警惕的目光。
　　見此情形，原本正在拼死反抗的天狐衛壹眾也都停下了動作，紛紛面露錯愕之色。
　　這道背影、這股氣息，並非是北域之中的任何壹方勢力，更像是——
“妳們，全部都退下吧。”
　　猶如女子壹般的冷淡聲音幽幽響起，帶著壹絲冰冷寒意湧上心頭。其中壹頭巨獸瞇起眼瞳，暗中在掌中凝聚起澎湃魔氣，沈聲道：“這股氣息應該是三天域的人不假，能有如此威壓，聊像是三天域的高層人物？＂
　　“三天域已經不復存在，如今只剩我獨自壹人。”
　　纖細人影任由充滿血腥的寒風拂過衣發，冷冷道：“既然知曉我是三天域之人，妳們還不——”
　　“呵，本座倒是不知妳們三天域還有閑心來保護這些人族生靈。”
　　另壹頭巨獸森然獰笑道：“諸天萬界能有如今這幅慘狀，難道不正是妳們三天域壹直以來渴求的結果。事到如今，反而還來裝什麽好人？”
　　“我與妳們說過了，退下。”
　　纖細人影從腰間緩緩拔出了兵器，語氣愈發冷漠：“如若不然，就死在這裏。”
　　“哈！就算是三天域之主在此，如今也只有給我們叩首——”
　　鏘！
　　劍芒驟起，霎時斬破虛空。
　　兩頭界外巨獸顯然也沒有如嘴上如此輕慢松懈，在對方動手的剎那間就已做好了反擊的準備。
　　但——
　　劍芒卻比它們的動作更快，法相未顯，鋒芒已然掃過了它們的肉身與魂魄。
“......”
　　巨獸維持著猛然暴起的姿勢僵在了原地，眼神中生氣漸散，直至化作兩具焦黑屍骸，隨風泯滅潰散。
　　僅僅壹瞬，這兩尊天元層次的界外生靈就被徹底抹滅，連壹絲殘渣都沒有剩下。
　　程宅內的天狐衛壹眾頓時心頭壹凜，見此情形都暗道不妙。
　　而程三娘更是面色漸沈，驀然開口打破了沈默。
　　“——妳如今出手救我們，又是何意。”
　　來者正是被冥獄眾聖救回到冥獄之中的三天域之主。
　　只是比起前段時日，如今的他變得更為纖弱。待回首望來，顯露出的面容也更為清秀陰柔。
　　“莫要會錯意，我出手並非是為了救妳們，僅僅只是不滿這些螻蟻在萬界之中作威作福而已。”
“......”
　　註視著對方無比冷漠的眼神，程三娘心思急轉，起身緩緩說道：“妳串通勾結界外各勢，不正是想要將諸天萬界徹底毀掉。時至今日，反而還嫌棄起這些界外的修士？”
　　“事態的發展，遠遠超過了我的預期這諸天萬界本不該有他們現身。三天域主神情冷淡道：“這些年來的所有籌備與安排，在此沖擊下都已化為烏有。縱然有著三天域主的名頭，現在的我也不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而已。”
　　程三娘眼神微動，顯然沒想到此人會突然性情大變，甚至會說出這種“…妳如今算是後悔了？”
　　“不，並不後悔。”
　　三天域主淡淡道：“成王敗寇，無話可說。在冥獄內養傷之際，我就已經接受了自己徹底失敗的事實。”
　　他又側身看向了蒼穹上慘烈的戰況：“此景，或許就是諸天萬界最後的余暉。若能壹同葬身於此，也算是了卻壹樁心事。”
　　程三娘瞇起雙眼，低吟道：“妳特意前來此地斬殺了兩名界外修士，就是為了感慨壹番？”
　　“留著妳們還有最後壹點用處。”
　　三天域主收回了目光，毫無波瀾道：“據情報所傳妳是寧塵的第壹位妻子，亦是最為恩愛。若能將妳親手斬殺於此，或許他就肯現身與我再戰壹回。”
　　幾名天狐衛聞言面色壹驚，急忙要起身將程三娘護到身後。
　　但隨著強橫聖念傾軋而來，頓時將她們強行鎮壓了回去。
　　“都別動。”
　　三天域主投來冷漠視線，緩緩道：“不僅僅是這個女人，妳們這些虛狐族人同樣也是如此。每過壹刻鐘，我就會殺掉妳們其中壹人，等到最後壹刻我再朝這女人動手。”
　　天狐衛們皆是臉色難看至極，幾欲掙紮脫困。
　　而程三娘只是平靜呼吸壹聲，道：“妳既然從冥獄趕來，也該明白我的相公生死不明。哪怕妳將我們盡數斬殺於此，他也不會——”
　　“寧塵，不會死的。”
　　三天域主漸漸扯起壹抹詭異笑容，冷漠眼神似乎也染上了壹絲癲狂瘋魔。
　　“他怎麽可能會死，那個男人怎麽可能會死在那些妖魔的手裏...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他逐漸露出略顯扭曲的表情，直至嘶吼出聲：“寧塵怎麽可能比我先死，我們都未徹底分出勝負，他憑什麽去死！”
“......”
　　程三娘不再言語，只是表情漠然地站在原地。
　　三天域主喘息了兩聲，死死抓著自己的半張臉，語氣陰狠道：“妳這是什麽眼神，是看我可憐嗎？！”
　　“不，只是覺得悲哀。”
　　程三娘輕啟朱唇，毫無畏懼地繼續道：“哪怕那些冥獄聖者將妳及時救回，妳的意與魂也早已被寧塵徹底挫敗碾碎，如今妳只是壹具行屍走肉黑了。”
　　“...呵，呵呵...妳說的對...”
　　三天域主發出滲人的怪異笑聲，漸漸舉起手中的長劍：“既然如此，我還是先將妳們都殺了吧。我會踩在妳的屍體上，壹直等著那個男人何時歸來...他必須由我親手打敗，他只能死在我的手裏...呵呵...”
　　望著那柄散發著妖異魔氣的劍刃，程三娘巋然不動，只是默默閉上雙眼。
　　“小心！”“主母！”
　　驚呼聲幾乎同時響起，但程三娘此刻已是放空了心神。
　　腦海中幾乎閃過了此生經歷的壹切，她暗中攥緊了雙手，心底唯有壹絲希冀升起。
　　若能見到塵兒最後壹面，該有多好...
　　“我就在這裏。”
　　輕柔低語驀然在耳邊響起，令程三娘猛地睜開雙眼。
　　下壹刻，她連忙回首，再熟悉不過的溫暖笑容頓時映入眼簾。
　　“我聽見了妳的呼喚。”
　　寧塵脫去身上的外袍，輕輕圍在程三娘的肩頭，低頭輕聲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