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四百六十九章 職責與我

　　半分鐘後，當槐詩拋下自己的壹次性狙擊槍，來到漸漸消散的迷霧中時，死寂的齒輪皇帝再次運轉，鋼鐵生長，補全，重新籠罩在了槐詩的身體之上。
　　宛如為新王加冕壹般。
　　而就在地上，血泊之中，斷裂的焰形劍刺入了大地，在雨水的敲打之下無聲哀鳴。
　　垂死的野獸艱難的喘息著。
　　瞪大眼睛，看著漆黑的夜幕。
　　純粹以技藝相較，那是足以同羅老較量的對手，就這樣被槐詩以子彈擊潰。
　　可到最後的時候，卻毫無任何的惋惜或者不忿。
　　只是平靜的輕嘆：“我輸了。”
　　“是我用了詭計啊。”
　　槐詩不解：“難道不覺得憤怒麽？我玷汙了對決什麽的？”
　　“哈，輸了，就是輸了，哪裏那麽多廢話。”艾弗利瞥了壹眼槐詩，似是嘲弄：“妳還真不像羅肆為啊……他的話，肯定會得意洋洋。”
　　槐詩沒有說話。
　　只是舉起了手槍，對準了他的面孔。
　　艾弗利閉上了眼睛，聽見了扣動扳機的聲音，然後，楞在了原地。
　　治療針射入了他的心臟，藥劑擴散。
　　“就當給雷蒙德壹個面子。”槐詩收起了手槍，冷漠道別：“早點退休吧，老東西。壹把年紀了，別跟所羅門壹樣來跟年輕人卷了，很討嫌的。”
　　隨便丟下了壹臺廢墟裏撿來的手機給他叫救護車。
　　槐詩轉身離去。
　　向著暴雨的盡頭。
　　……
　　而就在暴雨的另壹頭，所羅門的腳步戛然而止。
　　身旁的黑暗裏，壹只手槍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伸出，毫無征兆，仿佛幽靈壹樣，對準了他的腦門。
　　直到這時，等候許久的馬面人才終於從虛無中浮現輪廓。
　　托尼。
　　槍膛中，專門為此準備的編號咒彈，蓄勢待發。
　　“我要去結束這壹場戰爭了，托尼。”
　　所羅門問：“妳要阻止我嗎？”
　　“難道非要這麽做不可麽，將軍？”統轄局的士兵無奈的輕嘆。
　　所羅門不為所動，只是回頭，冷淡的看著頂在額前的槍口：“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別的選擇麽？”
　　“妳知道不可能成功的。”
　　“難道，這就是不做的理由麽？”
　　所羅門漠然的呵斥：“履行自己的使命，托尼，別忘記自己的身份，妳還是士兵麽？
　　從壹開始，妳是就帶著決策室的監控命令來這裏的吧？必要的時候，處決我這個失控的老東西，難道不是妳的職責麽？”
　　托尼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眼前的老男人，許久，顫抖的手掌，終究是無力扣下扳機。
　　累了。
　　太多的使命了，太多的職責，太多的面孔和身份。
　　當那樣的眼神化為最後壹根稻草落下時，他竟然連扣動扳機的力氣都沒有了。
　　“士兵真可悲啊，將軍。”他輕聲嘆息。
　　“但依舊要去做，為了更多的人不再犧牲。”所羅門說：“這就是我們的職責，托尼，妳想要瀆職麽？”
　　“職責讓我殺死妳，可我卻不想扣動扳機。”
　　托尼疲憊呢喃：“妳是我的指揮官，將軍，能不能教教我，我應該怎麽辦才好呢？”
　　“履行職責，或者放棄。”
　　所羅門平靜的說：“這都取決於妳，但是別忘了，選哪壹樣，其實都是放棄另壹個。”
　　“這就是士兵？”
　　“對，這就是士兵。”
　　所羅門頷首，坦然的承認：“這就是現境所需要我們變成的樣子。”
　　那壹瞬間，托尼扣動了扳機。
　　轟！
　　憤怒的子彈掠過了所羅門的面孔，楔入古老的墻壁中，破碎，足以滅殺壹切靈魂的詛咒迅速降解消散為無用的灰煙。
　　所羅門看向子彈的落點。
　　面無表情。
　　只是無聲的輕嘆。
　　“去他媽的職責吧，將軍，工具人累了。”馬面人後退了壹步，拋掉了自己的手槍，“我要去休假了。”
　　“嗯。”
　　所羅門點頭。
　　“不斥責於我麽？”托尼自嘲壹笑。
　　“指揮官的職責讓我對妳的作為感到鄙夷，可作為所羅門，我卻為妳而感到欣慰。”所羅門問：“妳想讓我選哪個？”
　　“哪個都別選，留給自己吧，將軍。”
　　托尼最後道別：“這就是我能為妳做的唯壹的事情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裏，無聲遠去。
　　只有所羅門立於暴雨之中，無聲的輕嘆著，繼續向前。
　　向著前方，三條長街之外，那又壹重嶄新的防線。
　　最後的防線。
　　……
　　“所有人做好準備。”
　　防線之後，暴雨之中，隊長舉起了武器：“敵人是現境的傳奇，之前的三道防線和截殺隊伍已經全軍覆沒了，不要輕敵，也不要忘記自己的職責。”
　　升華者冷漠的拉動槍栓，最後說：“在這裏，將他送進地獄！”
　　透過臉上的視鏡，他們的視線已經穿透了雨水，屏蔽了陰暗的幹擾，鎖定了長街盡頭漸漸走來的身影。
　　可當來者摘掉了手中的軍帽，露出面孔時，卻令所有人微微壹楞。
　　不是所羅門。
　　可數據庫的分析卻已經在瞬間完成了比對結果。
　　所羅門的副手，身份未知的神秘軍人，上校！
　　可是，視鏡所傳來的警報，還有無數數據分析所綜合的報告，卻令他們感到壹陣毛骨悚然。
　　那足以拉響警報的威脅度……
　　“怎麽了？有點失望嗎？”
　　雨水中，露出面孔的上校微笑著：“我聽見了有人在說夢話，所以，我來專門讓他們清醒壹下。”
　　那壹瞬間，詭異的閃光重新從他的眼中浮現。
　　瞬間，跨越了數百米，上校已經破空而來，袖口之中的手槍落入了掌中，對準了隊長的面孔，扣動扳機。
　　可當隊長本能的仰頭，後退躲閃的瞬間，卻感覺到胸口壹涼。
　　軍刀，齊柄沒入。
　　貫穿心臟。
　　“不必偽裝硬漢。”上校俯瞰著眼前雜牌的戰爭野狗們，冷笑：“我看到了，妳們的恐懼。”
　　那樣紫色的流光在眼瞳中運轉，像是黑洞，吞盡壹切。
　　在那稍縱即逝的瞬間，隊長在呆滯中，忽然回憶起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說和怪談，難以置信：“妳是……食魂者……”
　　“我是‘上校’，僅此而已。”
　　現境防禦局所豢養的無名劊子手，隱秘軍團的殺戮工具，如是回答。
　　這就是他為自己所選的名字和職責。
　　除此之外的稱呼，他都不想要。
　　再然後，屠殺，開始！
　　很快，就迎來結束。
　　當所羅門到來的時候，所看到的，便只有寂靜中的壹片狼藉。
　　還有那個依靠在戰車殘骸上，正向著自己微笑的身影。
　　“還沒走嗎？”所羅門愕然。
　　“本來想走的，但又不想了。”上校無所謂的笑了笑：“我要走了的話，連個跟妳擡杠的人都沒有，豈不是很無聊？”
　　“辛苦妳了。”
　　所羅門頷首，忽然問：“是槐詩？”
　　“……”
　　上校沈默了壹下，看向風衣之下，那壹片漸漸浮現的血痕，苦澀壹笑，微微搖頭：“是呂西安。”
　　回憶起，在從基地中離去之前的那壹場死鬥，還有肺腑之上因此殘留下來的裂口，以及，那個人身上的詭異性質。
　　血色從風衣內滴下，落在水泊中。
　　壹滴，又壹滴。
　　快要流幹。
　　“那個人，比預計的還要可怕。”上校說，“請您小心。”
　　“嗯。”
　　所羅門點頭，問：“還走得動麽？”
　　上校微微搖頭：“讓我休息壹會兒吧。”
　　“好。”
　　所羅門沒有再向前。
　　無視了至關重要的計劃和時間，留在了原地。
　　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個男人蒼白的面孔，看著早已經既定的死亡將他漸漸吞噬，不知是否回憶曾經的歲月。
　　“上校，直到現在，妳依然覺得我做得對麽？”他忽然問。
　　“當然。”
　　上校斷然的頷首，告訴他：“在下因此而榮幸，不勝感激。”
　　“謝謝妳。”
　　所羅門最後道別。
　　無名的劊子手無聲壹笑，微微搖頭。
　　“我已經看到了未來，將軍。”那個被稱為上校的男人閉上了眼睛，輕聲呢喃：“您必將……贏得勝利！”
　　“嗯。”
　　所羅門頷首，面無悲喜。
　　在他身旁，上校漸漸失去了氣息，血盡而亡。
　　寂靜的世界裏只剩下了雨聲。
　　只有所羅門伸手，為他扶正了衣領，平整了那壹張面容。
　　當他轉身離去的時候，便察覺到逝者的軀殼之上，便有壹線血火流轉而出，落入了他的手中，和傷疤纏繞在了壹起。
　　就仿佛，看到了那個陪伴在自己身旁的朋友再度歸來。
　　“歡迎回來，我的朋友。”
　　所羅門回眸，凝視著那壹片追隨在自己身後的血火，看向了這個被暴雨和雷霆所籠罩的世界：“走吧，讓我們去面對這壹切。”
　　轟！
　　當驚雷橫過，電光如鐵墜落。
　　在市政廳的前方，那個鐵鑄的騎士騎乘著戰爭之馬，仿佛從雷霆中走出，踏破了水泊中的波瀾和倒影中陰暗的世界。
　　看向自己最後的敵人。
　　“我是不是應該打個招呼？”
　　鋼鐵之馬上，槐詩說：“或者，幹脆利落壹點——”
　　那壹瞬間，槐詩拔劍。
　　鋼鐵的騎士向著血火中的敵人，發起進攻！
　　雷鳴聲裏，瞬間的碰撞。
　　火花照亮了他們彼此的眼瞳，同樣的漆黑，仿佛早已經被人世的苦痛和戰爭填滿。
　　而就在同時，市政廳內槍聲大作。
　　匯聚於所羅門身上的權重，開始了，急速的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