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七章 ‘舊怨’

　　半個月之後，中西伯利亞高原，貝加爾山脈。
　　遠方的雪山出來了肅冷的風。
　　在狗皮帽子下面，槐詩擡頭，哈著熱氣。
　　眼前的篝火發出清脆的劈啪聲，火星飛舞著，掛在火上的陶土罐子中，沒有放調味品的羊肉湯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槐詩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紙包，把剛剛跑了兩公裏刮下來的巖鹽撒了壹點進去，然後拿著木頭湯勺撇去浮沫，蓋上之後繼續燉煮。
　　在擋風的亂石堆下面，透出絲絲綠意的山坡上，壹只又壹只臟兮兮的羊正低頭啃著草皮。
　　而那個撐著拐杖，披著皮毛的老牧羊人正在抽著自己曬的煙葉，同羅素說著什麽。兩人好像在談笑，不時就爆發出壹陣大笑。
　　看的槐詩眼角直跳。
　　“妳們天國譜系的人是不是多少腦子都有點毛病？”
　　不是跑去奈良餵鹿，就是自閉關門玩模擬創世紀，再要不就是跑到荒山野嶺裏來放羊，壹個比壹個玩得野。
　　尤其是眼前這個老頭兒，據說三十年都沒進過城市壹步了。
　　吃穿用住全部都自己解決。
　　就這還沒暴斃，只能說升華者的身體素質倍棒了。
　　人壹旦開始放飛自我，就會千奇百怪。就好像常年不出門蹲在家裏的阿宅，時間久了，就多半會出問題。
　　壹開始，槐詩還不明白，是什麽人想要見壹面都要直升機空投。
　　剛開始見到那老頭兒的時候，他還以為遇到野人了呢，正打算摸出手機拍照。結果被老頭兒翻眼壹蹬，信號都給瞪沒了。
　　滿格的信號瞬間消失。
　　在他跟前五分鐘，手機沒電，壹個小時之後，槐詩發現羅素的手表都開始解體。而等到倆小時之後，倆人身上就壹件現代化的東西都沒能留下來。
　　連錢包裏的銀行卡都被消了磁。
　　得虧馬鞍包半個月壹次的許願功能沒用掉，否則就要在荒野裏裸奔了。
　　要槐詩說，這老頭兒哪裏是什麽煉金術師，簡直是針對文明的EMP，高精尖端的電子設備殺手。
　　真要讓他去城裏逛壹圈，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亂子。
　　最關鍵的地方在於，雖然偏科的有些過頭，他怎麽也算是個頂尖煉金術師了，結果到現在，他都楞是沒發現，那老頭兒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就好像他本身的存在就是針對文明的毒素壹樣，移動的電子災難。
　　難道這就是天國譜系的戰略級武器？
　　用法就是把他丟到敵方陣營裏去？
　　就在湯快要煮好了的時候，兩人已經結束了談話，向著帳篷的方向走來。
　　依稀能夠看到牧羊人凝重的神情，還有隱約的釋然：“既然這樣的話，那我也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那個老男人張口，將還沒熄滅的最後壹截卷煙丟進嘴裏，咀嚼著菸草和火星，隨意的問道：“妳去過卡佳那裏了麽？”
　　“呃……”羅素的神情壹滯，“妳問了壹個好問題。”
　　牧羊人收回視線：“妳得知道，但凡妳們兩個都還活著，總逃避不了這個問題。”
　　羅素沒有說話。
　　只有槐詩在旁邊眨巴著好奇的眼睛。
　　卡佳是誰？
　　老頭兒的仇人？
　　不過這名字聽起來像是個女的？如果俄聯名字的話，那麽卡佳的全稱應該是……亞力山多娃？
　　“嘶！”
　　槐詩在湯鍋前面倒吸了壹口氣，裝作聞聞味道的樣子，內心之中滿是好奇。
　　可接下來兩人再沒有談論有關這件事情的問題。
　　令他肚子裏百爪撓心，好奇的不得了。
　　談完事情，喝完湯，羅素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下山的路上，槐詩問：“接下來去哪裏？”
　　感覺這壹趟旅程簡直充滿了刺激，跟出門抓寶可夢壹樣。
　　但出來逛了這麽久，從瀛洲到美洲，再繞了壹個大圈之後跑到了俄聯，饒是槐詩也感覺到有點想要回家了。
　　“怎麽，累了？”羅素問。
　　“還好。”槐詩看了看身上的皮襖皮褲子：“只希望妳下次能告訴我咱們去哪裏，好讓我先換身衣服。”
　　“放心吧，槐詩。”
　　羅素手裏轉著打火機，似是有些無奈：“接下來啊，除了幾個無足輕重的小問題之外，就只剩下兩個麻煩壹點的地方了——”
　　他停頓了壹下，忽然問：“羅馬和埃及，妳喜歡哪個？”
　　“呃……”
　　槐詩想了壹下：“妳忽然這麽壹說，我當然是選……”
　　“當然是選埃及，對吧？”
　　“……”
　　羅素看著他斜眼的樣子，頓時愉快起來：“開個玩笑，活躍壹下氣氛，傅依小姐最近不是在實習麽，妳去羅馬又見不到，急什麽。
　　要我說，咱們不如去倫敦逛逛，讓艾女士做個導遊，盡情欣賞壹下天文會總部的風情，如何？還是說咱們邊境暗網轉壹轉，拜訪壹下三賢人？或者，天竺？聽說羅小姐前些日子超越了其父，六道試煉擊破了三道呢，哎呀，真是未來可期……”
　　槐詩的眼角狂跳起來。
　　他哪裏都不想去！
　　死亡預感總在提醒，他去了哪裏都會有血光之災——
　　妳就不能盼著我點好嗎？
　　而就在談笑間，羅素的笑容也僵硬了壹下。
　　腳步停頓在了原地。
　　“怎麽了？”槐詩問：“不是去埃及麽？怎麽不走了？”
　　羅素擡頭，望向天空的盡頭，嘆息了壹聲。
　　“看來用不著了。”
　　“嗯？”槐詩不解。
　　“跑慢了壹步。”老王八無奈的聳肩，歪頭，點燃雪茄，輕嘆：“已經有人來接咯。”
　　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裏。
　　淒白的色彩就從天空的盡頭，層層遠山的最深處升起，舞動在了天穹之上。宛如壹條條回旋的白練。
　　槐詩瞪大眼睛，只感覺頭皮發麻。
　　那是風暴。
　　風暴在天空中所形成的漩渦。
　　恐怖的暴風卷著數之不盡的白雪，從寒冷的高原之上俯沖而下，規模龐大的不可思議，可隨著前進，卻又在迅速的收縮，到最後化為了壹道怒龍壹般在天空中翻湧的雪色龍卷。
　　正朝著他們，呼嘯而來！
　　“哇！”
　　牧羊人從旁邊的草叢裏神出鬼沒的探頭：“來得好快！”
　　“王八蛋，妳出賣我？”羅素質問。
　　牧羊人楞了壹下，被逗笑了。
　　“我拿什麽出賣妳，電話麽？手機？無線網絡？還是靠著我的大嗓門，站在山頂上朝烏拉爾的方向喊：快看呀，卡佳，羅素這個狗東西在我這裏——”
　　老牧羊人冷哼了壹聲攤手：“拜托，她可是俄聯的老教母，風暴的蓋亞，這裏的每壹粒雪花裏都有她的名字，每壹縷霜風都是她的頭發。妳踏入了俄聯的領土，難道還指望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羅素惱怒，“我做過屏蔽了！”
　　“我順手解了，怎麽滴吧！”
　　牧羊人沒好氣的回答，“羅素，妳總要面對問題。”
　　那壹瞬間，風暴從天穹上呼嘯而下。
　　槐詩的頭皮發麻，在這覆蓋了仿佛整個天穹和大地的恐怖災害面前下意識的低頭，趴下來，準備抵禦接下來的恐怖沖擊。
　　可暴風卻擦著他的身體從兩側繞過了，根本懶的理會他這無從輕重的角色。
　　當槐詩擡頭的時，卻發現，羅素消失不見。
　　除了那老王八之外，壹根草壹片葉子都沒有帶掉的。
　　“哇哦，綠野仙蹤！”
　　槐詩楞了半天，不由得感嘆，衷心的祝願老王八能夠在異世界轉生時找到鐵皮人獅子和稻草人為伴並且不要再回來了。
　　可緊接著，他又開始麻了。
　　“那我怎麽辦！”
　　“妳大概，可能，或許……被丟在這兒了？”牧羊人幸災樂禍的感慨：“他有壹點舊怨要處理。或許會有點麻煩，妳不方便露面。”
　　槐詩疑惑：“有多麻煩？”
　　牧羊人想了壹下，認真的說：“前女友要賬那麽麻煩。”
　　“……”
　　槐詩被這龐大的信息量驚呆了，搖頭：“當我沒問。”
　　可羅素那老王八吃喝嫖賭欠了三點五個億，天國譜系重組未半而中道崩殂了，自己去哪兒啊？回丹波嗎？
　　“我看妳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陪我放羊吧。”
　　牧羊人興致勃勃的提議：“我看妳羊湯熬得挺不錯，不如來幫我幹活兒，我教妳原始咒術如何？”
　　我有這荒野求生的興趣，我何必跑到俄聯來！
　　槐詩還來不及回應，就聽見天邊風暴呼嘯。
　　淒白的龍卷去而復返。
　　就好像想起出門車鑰匙忘帶了壹樣，猛然殺了個回馬槍，瞬間將他吞沒。
　　等風暴消散，槐詩已經消失不見。
　　只剩下牧羊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擡頭看向天上。
　　“餵，卡佳，妳好歹把我也帶上啊，我也好多年沒出過門了啊餵！”
　　無人回應。
　　只有壹群傻羊奔騰而過時的咩咩聲。
　　天高地遠。
　　……
　　在風暴裏，槐詩並沒有預想之中的天旋地轉和頭昏眼花。
　　就好像只是眼前壹花。
　　他就從群山之間，來到陌生的城市之中，四面八方都是工廠的高墻和無數從煙筒裏升上天空的濃煙。
　　汽車從他身旁轟鳴而過，眼前的教堂中響起陣陣鐘聲。
　　廣場上壹群白鴿驚起。
　　捧著咖啡的行人們匆匆來去。
　　而槐詩茫然四顧，還穿著皮襖皮褲子和皮帽子。
　　好像壹頭闖入城市的熊。
　　“這哪兒？”
　　“烏拉爾工業區的首府。”
　　教堂的門前，奉命等候在此的黑衣神父回答道：“槐詩先生，歡迎來到俄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