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章 妳快樂嗎

　　“烏鴉坐飛機！！！”
　　隨著少年的咆哮，槐詩依然從天而降，向著肌肉怪老頭兒的禿瓢舉起斧子，壹個跳劈！
　　自瞬息間，羅老擡頭，凝視著少年的影子，眼角緩緩挑起。
　　這可真是……出乎預料啊。
　　他的嘴角勾起了笑容，然後，踏前壹步。
　　轟！
　　地板震顫。
　　然後，上勾拳！
　　於是，風從地起，好像熔巖自地殼中噴薄而出壹樣，自高熱之中，那壹道鐵青色的拳突破了颶風，筆直地砸向了槐詩的腹部。
　　自間不容發的關頭。
　　而槐詩，卻自空中轉身，宛如飛鳥那樣的，以沈重的斧刃調控著自身的重心，在瞬息間完成了變相，緊接著，自揮灑和回旋之中，向著自地而起的拳頭伸出手掌。
　　五指張開。
　　似是防守。
　　羅老嗤笑，應該說以卵擊石還是杯水車薪呢？沒有二十厘米厚的坦克級裝甲，只靠著肉掌想要抵擋鼓手所蘊藏的內勁。
　　未免太天真了點吧？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鐵光迸射，結晶生長的聲音裏，祭祀刀自虛空中跳出，落入了他那壹只手掌中，被握緊，筆直地向下刺出。
　　以鐵對拳。
　　向上轟出的鐵拳停滯了壹瞬，羅老挑起眼眸，浮現出壹絲微妙的錯愕和驚奇：就連自己這壹招變化也算到了麽？
　　直覺？
　　還是其他什麽？
　　他腳步壹頓，再頓，自轟鳴之中，沈重龐大的身軀毫無征兆地向後劃出了三米。躲開了自己本能擊破的刀鋒，重新站定。
　　槐詩落地，不可置信。
　　原本應對他的進攻，自己還準備了好幾個相應的變招，可唯獨沒有想到他會後退。
　　要說祭祀刀能夠砍傷他的話，那才不可能。
　　哪怕沒有調用聖痕，槐詩都能看得出來，他起碼是四階的升華者，搞不好還是四階之中頂峰那壹籌的強者。
　　以他的技藝和力量想要解決自己這壹擊，幾乎可以說有無數的方法。
　　“為什麽後退？”
　　槐詩問，“放水了？”
　　“啊，對，放水了，大概給妳放了太平洋那麽大的量吧。”
　　羅老帶著嘲弄地微笑，撤去架勢，微微活動著渾身的肌肉，近乎毫無防備那樣，任由三步之外的槐詩尋找著自己的弱點和空隙。
　　“妳覺得我會感謝妳？”槐詩問道。
　　“要說的話，大概是這大概是這麽多年以來的體會吧。”
　　羅老扭動脖頸，劈啪的聲音令人發毛：“妳看，倘若壹味以數值進行碾壓的話，戰鬥可以在壹瞬間結束，可所絕出的是勝負，絕對無法給人帶來任何成長。
　　——所謂的教育，也不應該這樣。”
　　“哈。”槐詩被逗笑了：“雖然我很感動來著，但老頭兒妳只是壓低了自己的力量，打算虐菜而已吧？”
　　就好像那些高手吊打萌新時的醜惡嘴臉壹樣。
　　害怕嘛？沒關系，我讓妳雙手雙腳……只拿眼睛都能瞪死妳。
　　令人不快的傲慢和自信。
　　可偏偏槐詩卻無從拒絕，他確實需要面前的老人稍微降低壹些段位，才能夠學習到更多。
　　“所謂的教育，不就是這樣的麽？”
　　羅老壹臉理所當然地反問道：“拋去無關緊要的東西，最大程度上給人帶來痛苦，令人知曉恐懼，了解禁忌，接受馴化之後方能自由地生存在規則之下，了解自身的淺薄和錯誤之後，方能正確地面對這個世界，從而在地獄之中尋覓到取得勝利的道路……”
　　槐詩竟然無言以對，楞了許久之後，毫不客氣地感慨：“妳這個老頭兒，腦子壹定有問題。”
　　“誰說不是呢？難道升華者裏就有正常人嗎？”
　　羅老反問：“小鬼，想要在這個地獄壹樣的世界裏活著，所需要的可不止是勇氣，有時候，妳更需要壹點小小的瘋狂……恰巧，我這裏最不缺的就是這種東西，難道我作為教師，不應該將這個交給妳嗎？”
　　“那妳可真體貼啊。”
　　槐詩反諷：“妳確定我能學會？”
　　“我覺得妳壹定會天賦異稟。”
　　羅老咧嘴，標誌性地怪笑起來：“看妳自學禹步挺好，那今天這壹節課就從最簡單的鼓手的構和型開始教起吧——”
　　說著，向著槐詩，他緩緩擡起了左手，擺出古怪地進攻架勢，鐵青色的面孔的肌肉勾起了獰笑。
　　“——至於教學方式太過粗暴的問題，妳就不要介意了，好吧？”
　　“這是妳家，東西都是妳的，搞壞了不要讓我賠錢就好。”
　　槐詩無所謂地聳肩，緩緩地展開手，向著他展現刀和斧，露出微笑：“正好，我還有壹招龍卷風摧毀停車場想讓妳見識壹下。”
　　下壹瞬間，槐詩踏前。
　　緊接著，破空的轟鳴聲爆發。
　　於是，槐詩為期十五天的肥宅快樂課，就這樣開始了。
　　……
　　……
　　“洞妖洞妖，我是洞拐，聽到請回話。”
　　“洞妖洞妖，我是洞拐，聽到請回話。”
　　“洞妖洞妖……”
　　“聽到了，妳煩不煩啊？還有，洞妖是什麽鬼？洞拐又是什麽鬼？”
　　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角落裏，那壹臺沈寂的自動售貨機終於發出了聲音，就好像快樂水和冰紅茶在搖晃著回話壹樣。
　　隔著厚重的機身，那聲音帶著壹絲女性特有的沙啞與柔和，還有深深的無奈。
　　“這不是顯得親切麽？”
　　柳東黎叼著煙，依靠在售貨機旁邊，親密地拍了拍售貨機地頂端：“咱倆誰跟誰啊……我要的東西，妳幫我找到了麽？”
　　嘭。
　　壹聲輕響，壹罐快樂水就從售貨機裏掉了出來。
　　柳東黎拿起來打開，可其中卻並沒有某種讓人快樂的氣泡液體，而是塞滿了壹卷厚厚的紙，扯出來之後，便成了卷曲的壹疊。
　　“妳要的都在這裏了。”‘售貨機’說。
　　“多謝啦。”
　　柳東黎吹了聲口哨。
　　“不謝，我欠妳的。”
　　柳東黎低頭，壹目十行地端詳著紙張上繁復的記錄，許久之後，不快地嘆了口氣：“都是壹堆雞零狗碎的破事兒啊。”
　　“所謂的家族和家族之前，不就是這種麽？從原始時代大家搶猛獁的時候就沒變過，以前是搶水搶地，現在是搶錢，都壹樣。”
　　售貨機冷淡地說道：“陰家也就是壹個金陵本土的小家族而已，槐家……現在就壹個十七歲的小孩兒，他的曾祖父槐廣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雖然當年在邊境開拓時期有壹點名聲，但風口上不差這麽壹只豬，有什麽值得妳去註意的地方麽？”
　　“孽緣啊。”
　　柳東黎撓了撓頭，無奈嘆息：“說來話長……”
　　“我倒是不介意慢慢聽。”
　　“可能不能換壹個地方和形勢？”柳東黎尷尬地笑了笑，看著遠處那些對自己指指點點的人，低聲嘆息：“大家壹定都覺得跟壹臺自動售貨機聊天的人腦子有病。”
　　“妳從來有病，柳東黎，但妳有病的原因壹定不是因為和自動售貨機聊天。”售貨機忽然問，“四年前，費爾巴哈公館事件發生的時候，妳在現場的，對吧？”
　　“……”
　　柳東黎的笑容僵硬了起來，沈默。
　　“惡性詛咒襲擊事件，對不對？雖然被天文會覆蓋了，但還有蛛絲馬跡抹不掉。”售貨機說，“妳的時間不多了，何必去關心其他人？”
　　“這與妳無關。”
　　柳東黎終於不再笑了，神情變得冷漠起來：“妳調查我了？”
　　“柳東黎，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不和壹臺自動售貨機做朋友——”他冷聲回應，“尤其這壹臺自動售貨機還在背後調查我的時候！”
　　售貨機沒有說話。
　　在漫長的寂靜裏，柳東黎的神情漸漸垮了下來，變得無奈。
　　“好吧，我的錯，大姐妳別生氣。”他嘆息了壹聲，又點了壹根煙，“大家總有壹些黑歷史，就好像底褲壹樣，被看到之後總會有些不好意思。”
　　售貨機並沒有生氣，只是說：“我在等妳的‘說來話長’。”
　　“就是說來話長啦，也沒什麽好說的。”
　　柳東黎無奈地撓了撓頭。
　　“妳覺得他像妳？”
　　“……沒有吧？好吧，確實有壹點。”
　　柳東黎的神情糾結起來：“可是……妳知道的吧？那種小鬼看上去嬉皮笑臉，其實心裏壹直喪喪的，討厭壹切，甚至包括自己。有時候會讓人很煩，但有的時候就讓人感覺完全不能放著不管啊。
　　妳看，畢竟認識了那麽長時間，萬壹將來他出了什麽事情抱憾終生的話，就會搞得像是我的錯壹樣……”
　　“妳猜怎麽著？”
　　售貨機的語氣變得嘲弄起來：“會這麽想的人可不是妳壹個。”
　　似有所指。
　　於是，柳東黎徹底潰敗，舉起雙手求饒：“抱歉啦，大姐，妳就當臨終關懷做好事吧。”
　　短暫的沈默之後，售貨機輕聲嘆息：“變得優柔寡斷了啊，柳東黎。”
　　“難道不是變得更像普通人了麽？”
　　“是啊，恭喜妳。”售貨機嘲弄地問：“做牛郎就那麽快樂嗎？”
　　“妳以為做牛郎很快樂麽？”柳東黎瞪大眼睛，“錯了，牛郎的快樂妳根本想不到！”
　　“那麽，快樂牛郎先生，打算怎麽辦呢？”
　　“我怎麽知道啊。”
　　柳東黎抽著煙，低著頭：“我作為局外人，完全就沒得插手的余地好麽？除了瞎著急我還能做什麽嗎？”
　　售貨機沒有再說話。
　　她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