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六章 太陽系搭車客指南

　　廢了大半天，槐詩終於搞明白了在神明時代之後結束的變化。
　　當學者們以無數定律所組成的科學代替了魔法，三大封鎖改造了全境之後，太空就油然浮現。
　　作為深淵在現境的象征，無數在深度之下的地獄映射出了群星。
　　這是這個世界能夠圓融自洽的運行所必須的壹環。
　　“當然，在深度之上的現境，能看到的都是壹堆荒蕪的石頭塊罷了。壹切深度的變化必須藉由現境的規則才能實現。也只有現境才是最便利的地獄入口，妳倒是不用擔心前面會忽然刷出壹個地獄入口。”
　　彤姬說：“唯壹例外的，就只有月球了。”
　　“嗯？”槐詩不解。
　　“太陽和月亮自古至今都是每壹個文明和每壹個時代最重要的概念哦，槐詩。”彤姬繼續科普：“太陽是神髓之柱的體現，而月亮，其實和現境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它作為壹個空白的星體，被當做整個現境的保險栓。
　　無時不刻的幫助現境分擔著來自深淵的壓力，壹旦深度侵蝕超過臨界，那麽首先會有壹部分壓力排放到月球上去……
　　就好像洪災之下的泄洪區壹樣。同時，在物質之上也是現境的盾牌，抵禦了絕大部分由於深淵運行在太空中引發的變化。”
　　聽上去簡直不要太慘。
　　簡直是顆工具星。
　　槐詩聽了都可憐：被用來當雜物間和圍墻，有事兒沒事兒都遭罪，還要收到隕石群隔三差五的轟擊……
　　只能說行星和行星不能壹概而論。
　　“除此之外，就算像是赫利俄斯這樣的神明造物，同時具備現境和地獄雙重屬性的存在，也不能在太空中進入深度之下的地獄，只能以投影的形式降下力量……”
　　彤姬感慨：“七十年露面壹次，然後再自閉七十年，嘖，怎麽想腦子都有問題了，所以說孤兒玩家真可憐啊。”
　　“……嗯？”
　　槐詩似乎從那調侃的語氣中察覺到了壹絲掩飾的很好的嘲弄和惡意。可當他回頭看過來，她又恢復了烏鴉的樣子，無辜的看過來。
　　算了。
　　給個面子，當做無事發生。
　　槐詩收回了視線。
　　就這樣，壹日匆匆而過。
　　在槐詩去餐廳吃晚飯的時候，發現諾大的餐廳裏只有自己和伊茲兩個人。
　　“其他人呢？”
　　槐詩坐在椅子上，好奇的問道。
　　“都去房間裏了，所以說煉金術師是不是都太孤僻了壹點啊。”伊茲抽著雪茄，從口袋裏拿出了壹支：“要不要來壹根？”
　　“算了，試過壹次，被嗆得不行……”槐詩低頭看了壹眼菜單，回頭對身旁的煉金傀儡吩咐：“給我來壹份拉面就可以了，然後我的狗，要生肉，謝謝。”
　　“不試試鵝肝配魚子醬麽？”
　　伊茲擦了擦嘴角，淺淺的抿了壹口紅酒：“這裏的魚子醬很地道，風味獨特……啊，忘記妳是地獄廚魔了，班門弄斧，妳們東夏人是這麽說的吧？”
　　“可以了，可以了，妳的東夏語已經很標準了。”
　　槐詩的腦門有點痛，感覺伊茲的形象和某些神劇裏的‘東夏通’開始重疊。
　　“別這麽冷淡嘛，槐詩先生，我們還要相伴度過漫長漫長漫長的時光。”伊茲放下雪茄，攤手：“我還蠻想和妳交個朋友的。”
　　不了不了，有妳侄女壹個朋友壓力就已經很大了。
　　槐詩有點頭皮發麻。
　　說真的，這個見鬼的煉金旅行團裏，現在讓他最不安的不是加蘭德翁，而是眼前的貌似年輕的老鬼。
　　其他人來到這裏各有理由，但他不明白伊茲壹個非煉金術師的白板升華者到這裏來幹什麽。
　　說到底，壹個美洲的貴血傳承者到現在還是壹個白板升華者就離譜。
　　沒有任何聖痕。
　　像是真的來旅遊壹樣，抽煙喝酒還恰魚子醬，想和槐詩交個朋友。
　　但為啥啊。
　　咱倆也不搭啊。
　　丹波集團到現在也和美洲沒啥業務往來，而且象牙之塔和常青藤聯盟的關系更是壹言難盡。
　　他像是其他人壹樣排斥自己槐詩都能理解。
　　但這壹份突如其來的善意卻令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圖啥。
　　“這就是旅行的樂趣啊，槐詩先生。”
　　伊茲咧嘴笑了起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不知道會遇到什麽樣的人，所以要珍惜每壹個瞬間，珍惜遇到的每壹個夥伴才可以。要我說的話，像您這樣保持謹慎的態度並沒有什麽錯，但也會錯失很多樂趣哦。”
　　“您這麽喜歡旅行的話，改天我介紹壹個愛旅遊的朋友給您吧。”槐詩誠懇的建議道：“我相信您和他壹定會有共同語言。”
　　恩，只要您別嫌棄他總是穿著壹套灰西服，壹副過勞死的社畜樣子。
　　伊茲笑瞇瞇的，沒有再說話。
　　只是端詳著槐詩和他的狗吃飯的樣子，甚至還為狗增加了壹份海鮮套餐。
　　然後發現，破狗竟然也不領情，連尾巴都不帶搖兩下，直接張口就連盤子壹塊吞了，還把地板都啃出兩個洞來。
　　“這難道也是妳的作品麽，真厲害啊。”伊茲感慨：“可以借來配個種麽？”
　　狗的眼神頓時危險了起來。
　　伊茲則笑了兩聲，連忙擺手，竟然正經的向壹條狗道歉。
　　然後又奉上了壹整套烤肉拼盤賠禮。
　　“說真的，我真看不出您有什麽去赫利俄斯的必要。”槐詩嘆息，不解的問：“要說煉金術師的話，美洲也多得是吧？傳奇的工坊，我記得四葉草不就在美洲麽？”
　　“不壹樣的，槐詩。”
　　伊茲搖頭，笑容愉悅：“那可是最古老的煉金工房，幾乎能夠追溯到史前混沌時代的奇跡造物，傳說中的傳說，包藏著神明時代的技術，有機會不去，簡直是人生的遺憾！
　　況且，我這不是還負有使命麽？”
　　使命？
　　代替自己家長輩去找老朋友嘮嘮嗑？
　　我信了妳的邪！
　　槐詩搖頭，低頭吃完了自己的面，禮貌的道別。
　　伊茲依舊坐在原地，享受著自己的晚餐。
　　而當電梯門打開之後，槐詩的動作停頓了壹下，沒有想到裏面還有人。
　　是那個名字叫拉格納的獨眼煉金術師，還有另壹個叫做拉結爾的人。
　　兩人似乎在低聲爭論著什麽，不耐煩的拉格納已經扯住了拉結爾的領子。
　　電梯口，槐詩低聲咳嗽了壹聲。
　　他的動作停頓了壹下，冷漠的獨眸看過來。
　　槐詩和狗也都好奇的看了過去。
　　“晚上好，兩位。”
　　槐詩說：“介意不介意讓我用壹下電梯？”
　　漫長的沈默裏，拉格納緩緩的松開手，拍了拍拉結爾的衣領，拉結爾逃壹樣的從電梯裏跑掉了，連謝謝都不多說壹聲。
　　拉格納嘲弄的看了壹眼槐詩：“如果我是妳，就不會多管閑事，槐詩……‘先生’。”
　　“習慣如此。”
　　槐詩聳肩，擡起手按了壹下上升的按鈕，阻止電梯的合攏。
　　拉格納冷哼了壹聲，筆直的走了出來，要撞開攔路的槐詩，可槐詩依舊微笑著，連身後的狗都快樂的吐出了舌頭。
　　充滿期待。
　　好像察覺到了什麽。
　　拉格納的動作停頓了壹下，神情越發的陰沈，屈辱的側過身，同槐詩擦肩而過。
　　在他身後，電梯門緩緩合攏的時候，他忽然回頭，陰冷的向電梯裏瞥了壹眼。真視之眼裏亮起了鋒銳的光芒，不知醞釀著什麽惡意和詛咒。
　　可緊接著，壹切就好像發生了變化。
　　在槐詩腳邊，那壹只活潑到過頭的狼狗忽然歪頭看了過來。
　　咧嘴。
　　笑容憨厚。
　　可在真視之眼的凝視中，那壹份滑稽的笑容卻在迅速的膨脹、增殖、變形，撕裂了原本的偽裝之後，化為了不定型的猙獰輪廓。
　　壹片蠕動的陰暗。
　　就好像通往深淵的裂隙壹樣，勾勒出獵食者的震怖倒影。
　　猙獰到難以言喻的深淵精髓纏繞在它那兩雙不對稱的詭異眼瞳之上，無窮盡的漆黑從其中噴薄而出。
　　就好像深淵的化身降臨於此，要將眼前的壹切盡數撕裂，貪婪的將壹切星光都貪婪的吞入腹中。
　　驚鴻壹瞥的映照令拉格納楞在原地，難以置信。
　　可當他下意識的看向槐詩時，電梯已經快要合攏，看不清他的模樣了——在那壹瞬間，他只是感覺到了壹陣劇痛。
　　來自眼眸的焦熱苦楚。
　　光。
　　好像有無窮盡的光從合攏的鐵門之間噴薄而出，暴虐的擴散，莊嚴的運行，將壹切都覆蓋在其中。
　　將萬物，焚燒殆盡！
　　啪！
　　壹聲清脆的聲音從寂靜裏迸發。
　　有血色的淚水從眼角沁出。
　　壹道慘烈的裂痕就從這壹顆珍貴無比的眼眸中擴散開來。
　　死寂裏，拉格納僵硬在原地，好像化為了壹座石像壹樣。
　　許久，許久，那個男人擡起手指，刺入眼眶，摘下了獨眼。
　　毫無憐惜的將這壹顆眼珠捏成粉碎。
　　五指握緊。
　　緊接著，隱隱的光芒透出，當五指再度展開的時候，壹顆完好無缺的瑰麗眼眸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回到了他的眼眶裏。
　　‘拉格納’轉身，走向了餐廳。
　　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壹樣。
　　……
　　當晚，深夜裏，輾轉反側的槐詩做了壹個怪夢。
　　在恍惚中，好像變成了石頭，變成了流水，變成了風。
　　穿梭在荒蕪的大地和世界之上。
　　隱約的窺見了壹個騎在馬上的孤獨背影。
　　那個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如此憔悴，眼眸空洞，宛如行乞壹樣的徘徊在世界之上，彎下腰，對遇到的壹切活物說話。
　　對飛鳥，對蛇，對蟲子，對花草，對天上的飛龍，水中的精靈，還有陰暗洞穴中的妖魔。
　　卑微的祈請。
　　哀求。
　　在最後的最後，槐詩終於聽見了那空洞又麻木的聲音。
　　那個男人擡起頭，看向了槐詩。
　　就好像隔著久遠的時光，窺見了闖入這壹場迷夢的外來者壹樣。
　　沙啞的話語，像是雷鳴壹樣，從槐詩的靈魂中迸發，幾乎將他的意識擊潰。
　　他說：
　　“請您，為他哀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