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

蕭鼎

玄幻小說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自太古以來,人類眼見周遭世界諸般奇異之事:電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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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依偎

誅仙 by 蕭鼎

2018-7-18 14:39

  壹道白影閃過天際,在距離狐岐山數十裏之外的壹個小山頭落了下來,淡淡光芒閃爍片刻,散開了去,露出了九尾天狐小白的身影。
  她輕輕將手中抱著的鬼厲身子放在地下,隨後又仔細查看了壹下,確定他並沒有受到什麽重傷之後,這才松了口氣,慢慢站了起來。
  她壹身的白衣上有許多地方都有被燒焦的痕跡,呈現出枯黃甚至是焦黑的顏色,最厲害的地方,甚至被剛才熾熱的火焰燒了幾個小洞出來,隱隱可以看見她白皙的肌膚。
  只是小白卻全然沒有註意自己身上的情況,她定了定神之後,轉身站起,向著來路的方向眺望而去。
  遠方天際,壹道巨大的熾熱火柱在半空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即使隔了這麽遠,小白甚至依然可以從迎面吹來的山風中感受到那股熾熱的火燙,而在那曾經的狐岐山廢墟上,在天空中漸漸平息的巖漿洪流中,詭異的紅色光影卻是越來越盛,在半空中狂舞著,其中深處,隱約像是有個血紅的身影,在不顧壹切地狂笑著。
  小白默然眺望了很久,面上的神情說不上有什麽痛恨悲傷之意,或者說,她只是淡淡地看著那在普通人類眼中猶如世之末日壹般的壹切吧!
  身後,忽然響起了壹陣輕輕的嗦嗦聲,小白轉過身來,忽地壹怔,只見鬼厲仍是平躺在地上壹動不動,但他的胸口衣衫處卻是聳動了幾下,隨即壹個灰色的身影爬了出來,卻是猴子小灰。
  小白有些不能置信地看著,隨即微笑起來,拍了拍手,張開雙臂,笑道:“小家夥,沒想到妳倒是機靈的很,快過來。”
  小灰蹲在鬼厲的胸口,向主人看了壹眼,伸手抓了抓腦袋,三只眼睛滴溜溜轉著向周圍張望了壹下,隨後“吱吱”叫了兩聲,跳了過來,躍入小白手中。
  小白面上浮現出溫和的笑意,將小灰抱在懷中,用手輕輕摸著它的腦袋和皮毛,隨即發現猴子的身上有著不少傷口,其中頗有壹些看起來皮開肉綻,傷得不輕。
  “唉……”小白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抱著小灰走到鬼厲身邊,找了個樹根處坐下,將小灰放在自己面前地上,伸手到懷中拿出了壹個小玉瓶,口中頗有幾分憐惜之意,道:“小灰,妳跟著這個倒黴的家夥,真是也吃了不少苦頭罷!”
  小灰三只眼睛同時眨了眨,隨即連連搖頭,猶如個撥浪鼓似的,同時口中“吱吱吱吱”叫了起來,居然有幾分氣憤惱怒的樣子,看來頗為不喜小白說鬼厲的壞話。
  小白白了這灰毛猴子壹眼,沒好氣地道:“是了,是了,知道了,就妳那主人最好。”
  小灰咧嘴笑了起來,伸出手在腦袋上摸著,看去頗為高興的樣子。
  小白伸手將猴子重新抱了起來,同時從那玉瓶中倒出幾粒綠色的小丹藥,用手捏碎了,化作細細的綠色粉末,然後小心地將這些粉末壹壹灑在小灰那些見血的傷口中。這些丹藥粉末見肉即化,不多時便融入到小灰皮肉上,發出細微的絲絲聲音,轉眼間小灰的傷口處大都已經止血好轉,顯然對外傷頗有神效。
  小白又等了片刻,待那些丹藥粉末盡數消失在傷口中後,沈吟了壹下,隨即伸手從自己身上白衣隨手撕下了幾塊白布,將小灰身上的傷口仔細地包裹了起來。這過程中小灰壹直很安靜,壹動不動地任憑小白動手,大概也明白小白是好意吧!
  很快的,小白已經將小灰身上的傷口包紮好了,壹眼看去,只見小灰身上胸口、右臂、左腿還有腦袋後邊,居然都綁上了白色的布帶,看去倒像個重傷的傷兵,卻又有幾分滑稽的樣子。
  小灰似乎也有點不大習慣,向自己身上看個不停,同時手臂蠢蠢欲動,大有去看看自己那些包紮好的傷口的意思。
  小白在旁邊瞪了它壹眼,嗔道:“不許動!”
  小灰嚇了壹跳,向後跳了壹步,隨即咧嘴笑了起來,果然便沒有再去亂動了。
  這個時候,躺在壹旁的鬼厲的身子忽然動了壹下,口中發出了低低的呻吟聲,小白與小灰同時都看了過去,片刻之後,小白輕輕嘆息了壹聲。
  那個男人顯然還是神誌未清,但口中低低叫喚的,仍然是那個名字——
  碧瑤……
  小白站起了身子,緩緩走出幾步到了開闊地帶,向著狐岐山方向眺望過去。身後,小灰抓了抓腦袋,跟了過來,抓住小白的衣裳幾下爬了上去,像平日壹樣也在小白的肩頭坐了下來。
  小白眼中閃過淡淡壹絲悲傷,伸手在小灰身上輕輕撫摸著,在他們的前方,那壹座狐岐山已經永遠的從這世上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壹個可怖的巨大深淵,和深淵中不斷流淌的熾熱巖漿,還有在半空中肆意猖狂的那股紅色血芒。
  “小灰,怎麽辦?”小白輕輕地說著,雖然是對著小灰,但看去似乎更像是問著自己,她眉間輕輕鎖著,仿佛有解不開的憐惜與哀愁,“碧瑤走了,我真怕他……活不下去了。”
  小灰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小白,三只眼睛輕輕轉動著,不知道聽懂了小白話裏的意思沒,小白淡淡笑了笑,帶著幾分苦澀之意,轉過身子,看向那個仍在輕輕喘息,但全身上下似乎已沒了生氣的男人。
  “怎麽辦呢,我看著他這般模樣,心中也是難受啊……”
  小灰忽然“吱吱吱吱”叫了起來,小白側耳聽了壹陣,隨後苦笑了壹聲,搖了搖頭,將小灰從肩頭抱了下來,摟在懷中,輕聲道:“回家?聽起來不錯啊,可是……”她看了鬼厲壹眼,搖了搖頭,柔聲對小灰道:“他有家嗎?”
  ※※※
  這話說出口,不知怎麽,小白自己心中卻仿佛疼了壹下,怔怔轉過頭看去,看著鬼厲的臉龐,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原來那個男人的鬢邊,居然已經有了白發。
  有人說,滄海桑田可以是千年萬年,卻也有轉眼即滄桑,只是這人間壹生,誰又說得清楚了?
  小白有些茫然起來,忍不住陷入淡淡思緒之中,直到片刻之後,才被身邊小灰的動作聲音驚醒。她甩了甩頭,苦笑了壹下,這壹次,卻是為了自己,多少年了,卻還是這般多愁善感。
  隨後,她轉頭向小灰看去,只見灰毛猴子從她懷中躍下,站在地面上指手畫腳,不時用手指向北方,口中“吱吱吱吱”叫個不停。
  小白看了好壹會兒,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半晌之後,她忽然道:“妳是說,我們去他最早的家?”
  小灰連連點頭。
  小白看向鬼厲,見他仍是壹副死氣沈沈的模樣,默然片刻,嘆了口氣,道:“也只有這樣了,我們去吧,反正不管怎麽說,也比待在這兒強。”
  小灰咧嘴笑了起來,小白伸出手,小灰壹躍而上,幾下爬上了小白肩頭坐下,小白隨後走向鬼厲,在他身前蹲了下來,默默看了他壹會,柔聲道:“好了,我們回家吧!”
  壹道白色光芒,從這個小山頭霍然亮起,沖上了雲霄,帶著幾分與身後那可怖景物決絕之意,沒有絲毫回顧的,向著北方飛去。
  山風,在大地上習習吹來,中間依舊還有幾分熾熱之意,像是溫柔的手,輕輕撫慰著受傷的土地。而遠處,那壹個曾經是狐岐山的巨大傷口,仍然還籠罩在紅色的陰影中,對著世間萬物,不停地搖動著,像是示威,又似狂笑。
  ※※※
  中原,青雲山。
  青雲山山麓之下,依舊是壹片萬物生長繁盛的景象,到處都是青青的綠草與茂密的樹林,樹木深處,不時傳來悅耳的鳥鳴聲,雖然沒有青雲山七脈山峰上的那股仙境之氣,卻更多了幾分人間溫暖。
  在壹片過膝的茂密雜草叢中,破敗不堪的殘垣斷壁靜靜地站立在那裏,這裏曾經是壹個叫作“草廟村”的小村子,如今卻早已經時過境遷。
  微風吹來,青草拂動,帶著幾分草的清香。
  白色的光芒從天際緩緩落了下來,還不等小白站穩,小灰已經迫不及待地從她肩頭跳了下來,在青草叢中狠狠打了幾個滾,連聲歡叫,看去十分興奮高興的樣子。
  小白嘴角露出壹絲笑意,隨後小心地將鬼厲扶著,靠著壹處殘壁坐了下來。這個時候的鬼厲,已經從昏迷之中醒過來了,然而從旁看去,他的樣子似乎比之前昏暈過去的時候還要糟糕。
  面容蒼白之極,幾乎看不到絲毫的血色,壹雙眼睛雖是睜著,卻是空空洞洞,沒有任何的表情,既不會轉動,也沒有眨眼,全身上下盡是壹股死氣沈沈,看去倒似僵屍更多過似活人了。
  看著鬼厲這副模樣,小白面上掠過幾分焦慮之色,事實上,在幾日前回來草廟村的路中,鬼厲已經從昏迷中醒來了,但從醒來的那壹刻開始,他就壹直是這副模樣,再也沒有改變過,無論小白想盡了各種各樣的法子,費盡了口舌勸說,也仍然無濟於事。
  小白有時候甚至都懷疑,自己說的那無數溫柔勸說貼心勸告,根本就沒有被鬼厲聽到耳朵中去。
  盡管有所了解,但小白仍是沒有想到,碧瑤的離去會對鬼厲造成如此大的傷害,唏噓之余,卻也是束手無策,縱然她是九尾天狐,千年道行,但對著這人類感情,卻又能做什麽呢?
  旁邊,小灰蹦蹦跳跳鉆入了遠處的樹林,過了壹會又大大咧咧跑了回來,手中捧著好些個野果,跑到鬼厲與小白身邊,“吱吱”叫著遞給他們。看來對這附近的情形它居然十分熟悉。
  小白轉頭看了灰毛猴子壹眼,嘆了口氣,從小灰手中拿了壹個野果,對著它略帶苦澀地笑了壹下,道:“小灰啊,還是妳最好了,壹天到晚都這麽高興,若是妳主人也和妳壹般,那就……”
  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將野果放在口中咬了壹口,感覺中,汁液頗為甘甜,十分好吃。
  小灰對著小白咧嘴笑了笑,又把野果捧到鬼厲的面前,但鬼厲仍是那副模樣壹動不動,小灰等了壹會,似乎也知道鬼厲不會取食,只得聳了聳肩膀,將野果放在地上,然後壹手抓了壹個果子,在鬼厲的身邊偎依著坐了下來,張口大嚼起來。
  這時正是午後,兩人壹猴在這個破敗的村子廢墟中,就這般靜靜地坐著,小白沒有再說話,鬼厲仍然還是那副樣子,自然也不會出聲,至於小灰,吃了好些野果之後,就把頭靠著鬼厲的大腿上,四肢攤開呼呼睡去了。
  光陰,在不經意間悄無聲息地流淌而去,天空中的景色變幻不停,蔚藍的天穹裏,白雲飄動,壹朵又是壹朵,人間微風吹過,青草發出嘩嘩的輕響,吹動了衣襟發絲,帶著幾分慵懶。
  日頭西去,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夜幕降臨了,壹輪明月剛剛出現,還掛在遠遠的東天,天上有幾顆星星已經開始眨眼,註視著這人間又壹個夜晚。
  小灰嘴裏發出了低低的幾聲咕噥,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睡夢中,它的臉上似乎還帶著笑意,不知是不是它總是容易將煩惱悲傷忘卻,只記得高興的事情呢?
  淡淡的月光下,小白悄悄站了起來,她擡頭凝望著天邊月色,像是思索著什麽,許久之後,她回頭看了看那個依舊壹動不動,已經融入到黑暗中的身影。
  她輕輕嘆息了壹聲,邁步向著遠處走去,夜風習習吹來,她白色的衣裳隨風飄舞,月下獨行,那豐腴美麗的身姿,猶如亙古的美麗身影,飄然而去。
  這壹夜,月色特別的明亮啊……
  ※※※
  青雲山小竹峰上,陸雪琪獨自壹人坐在窗前,白衣若雪,清輝如霜,映著她美麗容顏熠熠生輝。月光,從天空中灑下,落在窗口的她的身上,如水波壹般。
  說不清到底有多少個夜晚了,她曾經都這樣靜靜地坐在窗口,凝望著夜空中的繁星明月。
  清輝照孤影,
  應憐月光寒。
  遠方,依稀傳來了竹濤陣陣,那是山風吹過了小竹峰上的竹林,月光之下,細細的風兒也吹過了這兒,悄悄吹進了窗口,將她的衣裳掠起了小小壹角。
  天琊,靜靜地倚在窗子壹邊,像是和它美麗的主人壹樣,沐浴著清冷月光,凝視著天際。
  月兒,慢慢移上了中天,陸雪琪默默地遙望著,秀眉之間,輕輕鎖著淡淡的相思哀愁。
  “妳還好麽?”
  幾乎無法耳聞的低語,在她口中輕輕念著,溫柔的月光,卻沒有起哪怕絲毫的漣漪,仍是靜靜地揮灑著。
  她美麗容顏上的相思,仿佛又更濃了壹分。
  忽地,就在此刻,像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麽,陸雪琪眉頭壹皺,原本依靠著的身子,慢慢坐直了起來,雙眸中亮光閃爍,從天際明月上收了回來,向著屋外望去。
  小屋之外,不遠處便是壹小片竹林,在月光之下,修長的竹子在地上投射出細長的影子,只是此刻那些影子上,卻已經多了壹個隱約的人影。
  陸雪琪臉色微變,站了起來,冷冷道:“何方高人,請現身相見?”
  竹影婆娑,那黑暗中的身影,似乎像是沒有重量壹般,站在細細竹枝的枝頭,半晌之後,忽然傳出了壹聲謂嘆,隨即有人幽幽地道:“果然是我見猶憐,不管什麽時候見妳,總是這般令人驚艷。”
  陸雪琪目光轉冷,看向那竹林黑影處,但不知怎麽,這深夜來訪的人的聲音柔美悅耳,聽來竟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像是在哪裏曾經聽到過壹樣。腦海中這麽想著,面上卻仍是清冷如霜,陸雪琪道:“是哪壹位?”
  壹陣山風吹來,竹影猛然搖動,攪亂了地上影子,壹個與陸雪琪頗為相似的白色身影,飄然而出,正是小白。
  月光之下,只見她眉目如畫,肌膚晶瑩,淡淡壹股媚意只在眉宇間若隱若現,艷色竟不稍遜於陸雪琪。
  陸雪琪怔了壹下,完全沒想到居然會是小白深夜到來,愕然道:“怎麽是妳?”
  小白淡淡笑了壹下,道:“自然是我了,怎麽,不行麽?”
  陸雪琪默然片刻,道:“妳是來找我的麽,有什麽事?”
  小白看了她壹眼,笑了笑,道:“如此夜深時候,妳不去睡覺,倚窗望月,卻不知心中在想誰呢?”
  陸雪琪如玉壹般的臉頰忽地微微紅了壹下,隨後哼了壹聲,冷然道:“這不用妳管,妳到底來此何事?此地是我青雲門小竹峰的地界,妳若不說清楚,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小白悠然道:“哦,當真麽,那我說好了,其實妳心中想的是誰,我就是為了誰來的。”
  陸雪琪身子微微壹震,擡眼向小白看去,只見她臉上雖然有盈盈笑意,但卻並無戲謔之容,遲疑了壹下,陸雪琪緩緩道:“他……他怎麽了?”
  小白道:“他現下就在青雲山下的草廟村廢墟裏。”
  陸雪琪身子壹顫,面上神情掠過壹絲激動,就連抓著窗臺的玉手,也握得緊緊的,只是片刻後,面上忽然蒙上壹層淡淡的黯然,低聲道:“我不會去的。”
  小白卻是壹怔,道:“什麽?”
  陸雪琪沈默了片刻,慢慢低下了頭,道:“本門眼下正自紛亂,師父長輩們都正為之煩惱,何況他現在的身份……我去見他便是壞了門規,破了戒律,再說就算見了,又有什麽用呢……”
  說到這裏,她似乎心情有些激蕩,貝齒輕輕咬了下唇,深深吸了口氣,像是要穩定壹下自己的情緒,誰知在沈默了片刻之後,深心中卻猛然是壹股激情沖蕩開來,直充滿了整個身體,心頭壹熱,卻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脫口向小白問道:“他、他還好麽?”
  ※※※
  小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註視著她。
  陸雪琪心頭忽地掠過壹陣不安,壹種像是戰栗壹般的感覺,從她的身上閃過。
  她盯著小白,屏住了呼吸。
  小白沈默了許久,然後,靜靜地道:“碧瑤走了。”
  陸雪琪像是被雷擊了壹般,瞬間呆立在原地,半張了嘴,卻說不出壹個字來,腦海中嗡嗡作響,壹片空白。
  前頭,小白淡淡地道:“妳和他的關系,也不是外人了,他現在……”
  “他怎樣了,他現在怎樣了?”陸雪琪像是突然驚醒壹般,面色蒼白,壹疊聲地問著,像是再也站不穩了。
  小白默然片刻,道:“他現在很不好,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找妳的。”
  陸雪琪秀眉緊鎖,深深擔憂都寫在面上,從來冷靜如冰的她,此刻卻已是方寸大亂。她輕輕喘息著,像是沈沈重擔都突然壓在了她的心口,忽然,她猛地擡起頭來,盯著小白。
  小白沒有再說什麽,只輕輕點了點頭。
  “嘩啦……”
  陸雪琪身前的窗子四分五裂分散開去,白色的美麗身影壹把抓過天琊,飛掠而出,沖天而起。
  什麽門規,什麽戒律?
  她眼中只有晶瑩的淚光與再也壓抑不了的滿腹相思!
  沖天而起,風馳而去!
  疾風如刀壹般吹在面上,卻吹不滅心頭那壓抑許久,今夜卻終於熊熊燃燒的火焰。
  他怎樣了?碧瑤走了,那是怎樣的壹種傷,十年歲月,卻仿佛只有她才深深懂得那個男人吧!
  她迎風而去,決絕而癡狂,沒有絲毫的回頭。遠方漆黑的深夜裏,那黑暗是否正籠罩著他,那可怖的冰冷是否正侵蝕著他?
  她要飛去,去他的身旁。
  和他在壹起!
  ※※※
  月光下,還留著壹個影子。
  小白慢慢走到殘破的窗子前,看了很久,然後慢慢擡頭,天際的月光無聲地灑下,照在她的身上。
  她閉上眼睛,慢慢的,慢慢的長出了壹口氣,露出了壹個笑容。
  淡淡的,帶著幾分辛酸,卻又有幾分歡喜的笑意……
  ※※※
  明月高懸,夜冷星稀。
  夜風從遠方帶著壹絲寒意吹來,草廟村廢墟中的雜草在月光下起伏不定,像海水波濤壹般湧動著。空曠的深夜裏寂寥無聲,只有從四周不知名的地方,雜草深處,不時傳來低低的蟲鳴聲。
  黑暗的角落裏,鬼厲依舊保持著原來那個姿勢,壹動不動地靠著斷壁坐著,小灰靠著他的腿睡著,夜風吹過,它似乎感覺到有些寒意,嘴裏咕噥了壹聲,轉了個身子,蜷縮起來,連尾巴也夾緊了,然後繼續香甜地睡著。
  忽地,在明亮的月光中,從天空中迅疾無比地落下了壹道白影,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當她沖下地面時,周圍的雜草“嘩”的壹聲以白影為圓心,猛然向外倒了出去,過了好壹會兒,才慢慢恢復過來。
  白光散去,露出的是陸雪琪焦急的臉龐,她掃過那片廢墟,只見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和她上次前來這裏沒有什麽改變,除了月光照耀下的壹些空地,大多數地方都被黑暗籠罩著。
  她沒有看到人影。
  在原地站了片刻,她慢慢邁步向前走去,走進了那片不知隱藏了多少往事的廢墟。
  每壹處的殘垣背後,斷壁之下,也許都有壹段往事,都曾經有那麽壹家人的歡聲笑語,哀愁悲傷,被湮沒在殘破的泥石之下,而如今,冷月清風之下,只剩下了淒然。
  天琊在陸雪琪的手間,輕輕閃爍著淡淡的光芒,明暗閃動,仿佛知道它主人復雜的心懷。白色的身影,在廢墟中穿行著。
  忽地,陸雪琪壹腳踏下,腳下的草叢中卻猛然發出壹聲小小卻尖利的叫聲,在這清冷的夜色裏,顯得分外淒厲。陸雪琪的臉色發白,身子僵硬了壹下,片刻之後,卻是壹只田鼠從她腳邊草叢裏竄了出來,四腳飛奔,轉眼間又竄入了另壹堆茂密的草叢中。
  陸雪琪怔了半刻,慢慢長出了壹口氣,此刻的她,精神已然緊繃到了極點,平日裏根本不會在意的東西,此刻也能令她心頭發顫。只不過,這突如其來的壹聲尖叫,雖然小小地嚇了陸雪琪壹下,卻同時也驚醒了另壹邊沈睡的猴子。
  還沒有醒過來,灰毛猴子的耳朵卻先自轉了轉,片刻之後,小灰的三只眼睛都睜開了。
  腳步聲,從廢墟的另壹邊傳了過來。
  小灰爬了起來,向四周看了看,卻隨即發現小白那熟悉的身影不在了,猴子頓時有些警惕起來,站了壹會,看了看鬼厲,卻見主人仍是壹副無動於衷、呆若木雞的樣子。隨後,小灰轉過身爬上了鬼厲靠著的那扇斷壁,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黑暗中,它額上的金眼緩緩亮了起來。
  陸雪琪走了壹會,雖然並沒有多長時間,但在她心中,卻感覺漫長的像是過了千年,到處都是壹片空空如也的黑暗,自己深心中滿是焦急,此刻還隱隱多了壹分恐懼,該不是在小白離開的這段時間中,獨自壹人的他,做出了什麽傻事吧……
  她的面色瞬間又蒼白了幾分,腳下步伐不由自主更快了起來,似乎是看到了她心中幾乎就要爆發的焦灼,在她再度走出兩步之後,陸雪琪猛地停下了腳步。
  前方壹面斷墻上,忽地亮起了壹點金色的光芒,但那絕非是深夜出沒的螢火,那是壹顆眼眸,緊緊註視著她。
  月光向前,輕輕移動了幾分,將陰影照亮,壹只灰毛三眼猴子的身影亮了出來,蹲坐在斷壁之上,身上有些奇怪而滑稽地綁著好幾處似繃帶壹樣的布條,向陸雪琪看來。
  小灰!
  陸雪琪壹顆心頓時劇烈跳動起來,幾乎是沒有任何的思索,她便掠了過去,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劃過壹道淡淡的殘影,猶如消失在春天裏最後的壹朵楊花。
  小灰看著陸雪琪飛馳而來,抓了抓腦袋,似乎有些猶豫起來。在與主人有關系淵源的女子中,陸雪琪和小灰的關系最為陌生,其他諸女如小白,又或是小環等,見了面都是笑嘻嘻將猴子抱在懷中,或撫摸或說笑,只有面前這個白衣女子冷若冰霜,從來和小灰沒有過交流。
  不過雖然如此,小灰卻也清楚的知道這個女人和主人的關系非同壹般,看著那白影掠來,小灰遲疑了壹下後,什麽反應都沒做出來。
  小灰沒反應,陸雪琪卻是有的,她壹臉焦急地壹把抓過猴子,月光之下,除了猴子的身影卻不見還有那個人的影子,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道:“他……他去哪了?”
  小灰被陸雪琪舉在半空,雖然那雙手同樣白皙美麗,但手的主人眼下自然是顧不上什麽客氣的,不自覺的力道越來越大,小灰有些惱怒,手足揮舞,吱吱叫了起來。只是還不等猴子表示它的抗議,陸雪琪的目光已經從它身上飄了過去,那扇斷壁的背後,深深的黑暗陰影裏,壹個殘影正悄無聲息,靜靜地坐在那裏。
  “啪!”
  正在抗議的猴子壹下子失去了支撐,從半空中摔到了地上,看樣子還蹭到了某個傷口處,頓時疼得齜牙咧嘴,跳了起來,對著陸雪琪的背影恨恨的大做鬼臉。
  陸雪琪慢慢的轉過斷壁,走到鬼厲的身旁,呈現在她面前的,是壹個仿佛已經失去生命的軀殼,壹雙空洞無神的眼睛茫然地睜著,不知盯著哪壹個莫名的地方,整張臉龐上寫滿了憔悴之色,甚至從身上還傳來了壹股淡淡的腐朽氣息,讓人幾乎錯以為,這已經是壹具屍體,從身體裏面開始腐爛了。
  “鐺!”天琊神劍從手中跌落下來,輕輕落在壹旁的地上,陸雪琪卻沒有看上哪怕壹眼。她慢慢的,在鬼厲面前蹲了下來,兩行晶瑩的淚珠,從她白皙的臉頰上滑落。
  “小凡……”
  鬼厲的身子,忽然動了壹下,像是這個似曾相識的呼喊,隱約觸動了他深心中的某處。只是片刻之後,他又恢復到原來那茫然的狀態,像是疲倦的鳥兒,寧願縮在自己小小的無形巢穴中,也不肯再向外面的世界,看上哪怕壹眼。
  微微顫抖著,陸雪琪伸出了雙手,慢慢捧起了他的臉龐,那熟悉的輪廓,正是鏤刻在她心間無數個夜裏思念的人兒,她的嘴唇輕輕發抖,帶著哽咽,低聲道:“小凡,我來了,是我啊,我是雪琪……”
  他壹動不動,臉色木然。
  夜風清寒,習習吹過,草叢裏發出嗦嗦的聲音,灰毛猴子蹲坐在壹旁,壹聲不吭地望著他們。冷冷月光之下,有誰會在意這世間卑微渺小的角落裏,那沈浮掙紮於人世情愛的男女?
  滴答,透明的淚珠,從臉頰滑落,卻落在了鬼厲的臉上,濕潤之中帶著淡淡的溫暖。陸雪琪輕輕的坐在鬼厲的身旁,她觸手的地方,像冰塊壹樣寒冷。
  “別怕,妳不要害怕……”陸雪琪的臉上,在淚痕背後,慢慢湧現出帶著幾分堅毅的勇敢,她輕輕的把鬼厲的臉摟在自己的懷中,用胸口的溫暖去溫熱那將要失去希望而崩潰的軀體。
  她緊緊的,擁抱懷中的男人,再也不肯放手,緩緩擡頭仰望著天際蒼穹,那壹輪明月,皎潔而光亮。
  “小凡,別怕。”
  “會好的……”
  “壹切都會好的!”
  她輕聲地說著,聲音溫柔卻堅定。
  月光如水,灑向人間,將那壹對相互依偎的身影,輕輕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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