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8章 躺平與狼狽

　　抓住的明明只是壹片虛空，卻能影響到人本身？
　　即使是腦海中劃過的這壹個念頭，也沒有林三酒的反應快——她跳起身的同壹時間，意識力也驀然沖出了關閘，洪流似的以急速席卷向前，壹口就吞沒了那個正落向地面的紅衣人影，牢牢地將對方給包裹住了。
　　……就算離得還遠，看不清面容，她對掉下來的人是誰也毫無疑問了。
　　“Bliss！”林三酒這才有工夫喊了壹聲，眼珠仍然死死盯在那兩個人格身上。“妳還好嗎？”
　　清久留壹怔：“那就是——”
　　他只說了三個字就中斷了，反倒忽然朝她後背抓上來了壹只手；林三酒對他壹絲防範也沒有，當即就被他給抓了壹個正著——清久留發力壹拽，她登時仰面朝天地往後跌倒在了地上，正好摔在了他身旁。
　　怎麽回事？
　　她的念頭還來不及化作話音，清久留已經迅速說道：“妳躺著！地上的東西——是影子？”
　　影子？
　　……不久前梟西厄斯困住她的那條河？
　　“那人的能力跟影子有關系？”清久留在兩句話之間，竟然都快接近真相了：“他對人下手，是從影子開始的？”
　　在短暫的慌亂裏，林三酒使勁轉眼壹看，目光恰好落在了那壹個窄臉矮個兒的人格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人格已經深深地彎下了腰。他的雙腿仍然立在地上，只有上半身伏了下去，兩條胳膊如同長長的螳螂前肢，壹左壹右分別按在地上。
　　那壹雙與臉相比實在大過頭了的眼眶裏，簡直好像裝著兩個白色的桌球壹樣；瞳孔是兩個小小的墨點，正近距離地挨在地面上方，來回掃視著林三酒腳下的地面。
　　梟西厄斯用來對付她的能力，是這個人格的？
　　“……原來是這個家夥。”林三酒啞著嗓子，仰面望天地對清久留說：“妳怎麽——”
　　他也知道此刻不是能好好說話的時候，壹明白她的問題就馬上打斷了她，回答時語速飛快：“妳壹跳起來，他就被妳腳下的地面給吸引了註意力，好像那裏多出了壹個機會似的。什麽東西是妳伏在我身上時沒有，跳起來卻有的？在這樣的夜裏，我只能想到影子。”
　　的確，在這樣的暗夜中，當人完全躺在地面上時，是沒有影子的——或者說，沒有影子可以存在的空間——可是現在面臨著兩個敵人，難道她和清久留卻只能躺在地上嗎？
　　“妳們願意乖乖躺著壹動不動也好，”那個螳螂似的人格第壹次開了口，“我的這位同事很樂意將妳們分成幾塊……別忘了，哪怕有壹個關節離了地面，都會有影子哦。”
　　在他不緊不慢說到壹半的時候，他的“同事”——那個個子高點的人格，就轉過了身，重新把註意力從農倉下的人影轉回了二人身上。
　　此刻的場面要是落在別人眼裏，可能都荒誕得可笑：明明刀俎即將落下，她和清久留卻自願把自己給釘在地上了，如同乖順的待宰羔羊壹樣。
　　“小心她的意識力，”螳螂似的人格提醒了壹句。
　　“影響不了我的‘標記’，”那高個兒的人格開口時，聲音幹燥枯沈，好像機器轉動時碰巧產生了與人語相似的聲音，而不是從人類喉嚨中發出的語言音節。
　　標記……？
　　林三酒心中壹震，雖然沒有機會與清久留說話，卻幾乎能肯定，他恐怕也想到了同壹點。
　　這個人格似乎可以隔空影響、操控，甚至傷害目標，那麽他在剛才Bliss掉下來之後的數秒鐘裏，沒有對林三酒二人動手，想必不是忌諱他們身上的【防護力場】……
　　就像任何物品與能力壹樣，這個人格要隔空操縱傷害他人的身體，肯定也需要滿足壹個條件。
　　林三酒的念頭還沒走完，不須沈下眼珠，她看見了：兩個質地暗啞的、淡白色的符號，從草地上徐徐浮進了半空裏。壹個符號就像是什麽被擠出來的奶油雕花壹樣，在它自己的身體裏盤旋環繞；另壹個符號薄薄平平，呈現出壹張圓盤的模樣，似乎壹碰就會碎。
　　只不過，那個人格果然沒有說謊，林三酒的意識力影響不了他的“標記”。
　　意識力像長鞭壹樣橫掃進了半空裏，卻無阻無礙地從兩個符號中穿了過去，被後方早有防備的人格們給順利躲開了；兩個符號不僅沒碎，反而增快了速度，直直朝二人的身上落了下來。
　　怎麽辦？
　　林三酒死死瞪著半空中的兩個符號，非常清楚，那個螳螂似的人格正在等待著影子出現的機會，哪怕只有壹絲影子——她有過壹次被影子差點逼入死路的經歷，知道如果此刻再壹次陷入同樣的殺局裏，那就什麽都完了。
　　怎麽辦？
　　壹定有什麽辦法，是她能做到的——
　　正是因為林三酒在絕望裏，仍然壹眨不眨地盯著那兩個符號，她才清楚地看見了從壹側裏驀然撲出來的人影。煙雲壹樣的紅霧，漫漫揚揚地劃過了她與清久留身前的夜空；有壹瞬間，仿佛夜色都倒退了，退回了夕陽猶在時的溫柔晚霞。
　　是……是Bliss？
　　那壹片紅霧轉瞬即過，隨即，壹個人重重跌落在了林三酒身邊的草地上；Bliss身上的氣息，與她嗓子眼裏的壹聲悶哼，幾乎叫林三酒以為自己被拽回了多年前遙遠的那壹天——只是她迅速將註意力集中在了現實上，發現夜空中的兩個符號，此刻都已經消失了。
　　“Bliss？”林三酒立刻問道，“妳還好嗎？”
　　是她剛才替他們二人把符號給擋下了？
　　“剛才……謝謝妳，”
　　離上壹次見面，她們之間隔了好幾年的時間，與壹個再也救不回來的盧澤；然而在面對共同的敵人時，Bliss卻好像從來沒有走遠過壹樣，在喘息聲中，自然而然地應道：“我沒關系，我已經中了壹個記號，再中壹百個也沒有影響。”
　　話是這麽說，她身上的氣息裏卻夾雜了濃郁沈厚的血腥味。
　　“小酒，”清久留在旁邊叫了壹聲。
　　這壹聲警告和提醒，對於林三酒來說已經足夠了；她眼珠壹轉，果然看見半空中竟然又多了兩個模樣不同的新符號——與此同時，高個兒的人格也低低沈沈地笑了壹聲。
　　“倒是打了我壹個出其不意。不過我能產生的符號是無限的，可我看妳的命……倒是有限的。”
　　“用妳的意識力把我甩開！”清久留在他話沒說完的時候，就開了口，急急吩咐道：“我的能力妳知道的，壹旦拉開了距離，那個抓人影子的家夥就拿我沒辦法了。”
　　……什麽？
　　在別的場合下，林三酒或許不算是最聰明的人，但是她在戰鬥之中時，卻總能夠不斷激發出更迅捷的反應、更刁鉆的角度、更靈敏的策略——只需給她壹點點天光透下來的縫隙，她就能將抓住帷幕的邊角，掀開壹片新的天地。
　　這壹點，顯然清久留也了解。
　　“掩護我，”林三酒氣息匆忙地叫了壹聲，來不及等Bliss的反應，意識力急速卷住了清久留；高個兒的人格立刻壹揚手，兩個符號加快了下落的速度，而另壹個螳螂似的人格卻迅速直起了身體，眼球壹滾，緊跟上了清久留的身影。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那螳螂似的家夥在聽了清久留壹番話之後，必然會考慮到兩件事。
　　壹，出於對未知能力的顧慮，他不能讓清久留與他真正拉開距離；二，在意識力卷住他往外拋的時候，清久留身下很有可能會出現影子。
　　壹旦想到了這兩點，他沒有任何理由不跟上去，緊咬住清久留不放——林三酒等待的，就是他在得出這壹個推論之後的行動。
　　他在縮短與清久留之間距離的時候，壹定會防範著林三酒的意識力，不讓她有機會將自己推開打遠；但是那螳螂人格卻不會想到，林三酒根本就不想把他打遠。
　　她甚至根本沒打算用意識力碰他。
　　在意識力包裹著清久留，將他遠遠投入到夜空裏的時候，果然在地面上投下了壹片模糊暗淡的影子——林三酒沒有親眼看見那片影子，因為她正壹眨不眨地盯著那個螳螂似的人格——正是那人格臉上的神色、身體的動作，告訴她時機到了。
　　“誒？”
　　那螳螂似的人格剛壹彎下腰，還不及將手碰到地面，嘴裏就瀉出了壹聲意外下的低呼；地心引力好像轉換了壹個方向，變成與地面平行的了，讓他骨碌碌地在半空中翻滾起來，不受控制地砸向了此時剛剛雙腳落地、嚴陣以待的清久留。
　　“怎麽回事，我——”
　　當清久留迎上壹步，壹掌按向了他的脖子時，林三酒這才隱約松了壹口氣。
　　她也沒想到，她意識力所產生的黏力，原來還能這麽用。
　　此刻沒有等著看清久留究竟能否擊敗那人格的奢侈了；Bliss剛才是出其不意才擋下了兩個符號的，此刻那高個兒人格有了防備，在空氣裏壹揮手，就像樂隊指揮家壹樣，將Bliss給遠遠揮了出去。
　　林三酒壹扭頭，發現符號已經快要貼上自己的面門了。
　　“真是的……”
　　就在這個時候，遙遙地響起了壹個柔和沙啞的嗓音。“我才走了壹會兒，妳們怎麽就搞得這麽狼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