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5章 完成這壹段路的代價

　　直到大門門鎖從那壹只幹瘦的手下，發出了“哢噠”壹聲，門縫裏逐漸張開了壹道不斷寬起來的天光，林三酒才終於有了幾分真實感：這不是副本的又壹個障眼法，她是真的能夠離開理發店了。
　　“走吧，”理發師生物退到了壹旁，似乎不喜歡被門口的陽光照射到。“改天等我上班了妳再來。”
　　誰還會再來啊？
　　林三酒連虛應故事地點壹點頭都不想做，僵硬地走近門口，忽然想起壹件事，趕緊轉頭朝鏡子裏看了壹眼自己的額頭——理發師生物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覺得很沒意思似的擺了擺手，說：“理發沒完成，它粘不牢的，過幾分鐘它就會自動脫落了。”
　　林三酒這才松出了壹直憋在胸腔裏的氣。她可不願意後半輩子每壹次照鏡子，都會看見自己額頭上那根黑粗頭發。
　　她壹步踏入了外頭明亮暖熱的陽光裏，不由瞇了瞇眼；身後理發店大門“當”壹聲甩上了，再次將店面攏進了壹片陰暗裏。
　　與半個多小時以前相比，小巷裏壹切都沒什麽變化。遠處壹道道晾衣繩上的床單與衣物，仍然在陽光下微微飄擺，偶爾露出了啞劇演員的身影，就又將他遮住了——林三酒壹顆心頓時跌回了肚子裏：太好了，他沒有消失，也沒有躺下，這大概能夠說明，她出來得還算及時。
　　“奇怪，”意老師低聲說，“明明都離開理發店了，可是妳的身體行動，依然受啞劇演員的十五個動作所限制……別的動作還是做不出來。”
　　或許是要等“走”完這段道路，才能恢復正常？
　　林三酒剛要擡步朝啞劇演員走去時，小巷對面的雜貨店木門卻在這時“當”地壹下被人撞開了；她吃了壹驚，壹擡頭，從掛著幾只昏白燈泡的店面裏，看見了壹個熟悉的後腦勺。
　　潘翠此時正背對著門口，雙手在身前抓著壹根掃把，壹邊飛快掃刷著地面，壹邊往後退，壹邊似乎還緊緊盯著店裏深處地面上的什麽東西，連回頭看壹看自己離門口有多遠的余暇都沒有。
　　哪怕她壹樣不能出聲，僅從背影上，林三酒也能看出來此時的潘翠有多緊張。
　　真不知道她在雜貨店裏遇見了什麽古怪情況，才必須要壹邊掃地，壹邊後退著出來……不過既然雜貨店的門都打開了，那麽說明潘翠十有八九，也可以成功離開了吧？
　　林三酒都能感覺到，自己心底那壹股暖熱熱的高興，等浮上面頰時，就變成啞劇演員那種誇張得荒謬的笑容了；為了不嚇著潘翠，她趕緊收了笑，加快幾步朝雜貨店走了過去。
　　因為光線與距離，她看不清雜貨店裏究竟存在著什麽，才將潘翠的註意力牢牢抓在店面深處的地板上；但是等她走上去幾步之後，林三酒卻忽然意識到了另壹件事。
　　雜貨店與理發店不同，門外還擺著壹個架子，架子上盡是壹些無精打采、蔫巴巴的水果蔬菜。潘翠倒退著從門內出來的時候，肯定是會經過果蔬架子的，這原本不是問題——如果那壹顆表皮幹皺的橙子沒有忽然動壹下的話。
　　林三酒幾乎懷疑是自己看錯了，悄悄往果蔬架前走了壹步。
　　橙子微微壹歪，仿佛有什麽東西從底下拱出來了似的，隨即又跌回了原位。還不等她仔細看清究竟是什麽拱了壹下橙子，附近更多的橙子、黃瓜、香蕉和蔬菜就全都微微搖晃起來了，就像有壹場小型的、無聲的，只影響到了果蔬架的地震。
　　“什麽玩意……？”意老師用不出【意識力掃描】，此時也陷入了茫然，“剛才果蔬架上——”
　　當潘翠後退著走出門口，正巧走近了果蔬架的時候，林三酒終於明白是哪裏不對勁了。
　　因為潘翠壹直低著頭，似乎全副註意力都放在地面上了，所以她也下意識地低下了目光——隨即她發現了地上那壹片片朝潘翠滾湧過去的“鼓包”。
　　說是“鼓包”，它們卻幾乎無形無色，湧過蔬果架子時，就像是蔬果架子的木板被燙傷了似的，冒出了壹片片翻湧著、凸起著的麻點；它們好像波浪壹樣繼續湧下去，流到地上時，看著又像是石板路上生了皮膚病。
　　不論如何，它們的目標卻非常清楚了：正是後背對它們毫不設防的潘翠。
　　“第十二個動作，”意老師猛地在腦海裏叫了起來：“妳壹直沒有在理發店裏用上過第十二個動作！”
　　林三酒早已壹把扯掉了自己的靴子，來不及出聲也出不了聲，攥著靴子就朝地面上的“皮膚病”拼命地啪啪打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拿鞋底打，究竟對這種古怪東西有沒有抑制作用；只是那些“鼓包”似乎非常討厭被靴子給砸上，每壹次落在地面上的擊打，都會在原地震懾出壹小片空白。
　　潘翠聽見聲音，此時早已扭過了頭；她是親身經歷過雜貨店的，此時打眼壹掃，就已經明白過來了，當即壹把扔掉掃把，使勁朝啞劇演員的方向轉了轉眼珠，拔腿就跑了過去。
　　二人盡管都不能說話，但此時林三酒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連鞋也來不及穿上，幹脆壹腳靴子壹腳襪子地跟著她，壹塊兒沖進了晾衣繩之間——當二人撲到他面前時，啞劇演員正慢慢悠悠地收起了壹個哈欠。
　　他看了看二人，擡起兩只手，慢慢地鼓起了掌。
　　這是……恭喜她們完成了零米道路的意思嗎？
　　林三酒的念頭才升起來，就見啞劇演員朝告示牌下方指了指。她差點忘了自己還有籌碼要拿，趕緊碰了壹下告示牌，從地上撿起了自己退回的以及該得的籌碼。
　　“啊，能說話了，”等潘翠也拿了籌碼以後，她自己似乎都有點吃驚，喘著氣說：“剛才真的多虧妳了！要不是妳，我恐怕就折在那壹家雜貨店裏了，更別提完成這條路了。”
　　林三酒擺了擺手，不太好意思地應了壹聲“沒有沒有”，回頭看了看。她們成功跑到了啞劇演員面前，似乎就意味著“終止”了，雜貨店此時又關上了門，地板上、果蔬架上也回歸了沈寂。
　　“這條路上的東西太討厭了，”潘翠抹了壹把頭上的汗，面色仍有點發白。“那家雜貨店裏……好惡心……”
　　“我是從理發店出來的，”林三酒深有同感地打了個寒顫，“真的，也好惡心。”
　　“誒呀，別這麽說嘛。”
　　當這個聲音響起來的時候，二人都凝固住了。她們對著彼此眨了兩下眼睛，隨即慢慢轉過了頭，轉向了聲音來源的方向。
　　啞劇演員壹邊按摩著自己的面部肌肉，壹邊心不在焉地說：“這些做生意的街坊，都很勤懇啊。再說，妳們最後不也成功出來了嘛。”
　　“妳……妳能說話了？”林三酒仍舊有幾分不敢置信。
　　“我感到累就可以下班了，下班了就可以說話了，我又不是天生啞。”啞劇演員說著，又打了壹個呵欠。“妳們既然完成了道路，我現在把妳們送去下壹段路，然後就休息去嘍。”
　　“等等，”林三酒壹個激靈反應了過來，“皮娜呢？她在這嗎？”
　　啞劇演員聳了聳肩膀。“她還在街坊家裏沒出來呢。”
　　“在哪？”林三酒心中壹緊，迫問道：“她是和我們壹起來的，我們走也得壹起走才行。”
　　“哪有這種道理？”啞劇演員擡起眼皮，打量她壹眼，將告示牌轉過來，敲著說明文字，訓斥道：“提示和條件都說得壹清二楚了，同時進來本段道路的人，可未必能同時出去。妳要留下也可以，我帶著她走，妳自己單獨等那個女孩。事先說清楚啊，我下壹次上班時間，是24小時以後。”
　　怪不得員工壹疲憊，進化者就都失敗了——林三酒被他的話給噎住了，潘翠趕緊拽了壹下她的手腕。
　　“不要跟他爭，我們爭不過副本NPC的。”潘翠小聲說，“只要皮娜別被副本得逞，只要她能走回到這條路上來，她本人應該是沒事的……只不過，她24小時內肯定離不開這條路了，她會被遣返回天臺上。”
　　“就是嘛，”啞劇演員點著頭說，“妳聽壹聽，這才是講理的人說的話。”
　　盡管情感上，放棄沒趕上來的同伴令人不好受，但理智上，林三酒也知道她別無選擇。她就像忽然壹下流失了不少力氣似的，彎下腰，將雙手拄在了膝蓋上，嘆出了壹口長氣。
　　潘翠伸出胳膊，輕輕攏住了她的肩背，在她肩頭上安慰式地撫了幾下。
　　“皮娜觀察力好，人反應也快，肯定會沒事的。”她輕聲說道，“接下來的路，我們壹起走。”
　　“嗯。”林三酒心中感激她的善意，剛要直起身，卻在擡頭時不慎把頭發掛在了潘翠的袖口上；二人身為進化者，卻也像梳痛了頭皮的小女孩子壹樣，又忙又亂又哎喲喲叫了幾聲，才總算讓林三酒的腦袋解脫出來了——在這個小插曲以後，林三酒也多少恢復了冷靜。
　　啞劇演員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催促著二人跟上他的腳步，在小巷裏七扭八拐，等她們終於走出了巷子時，發現啞劇演員把她們領到了壹條寬闊的大馬路邊上。
　　“這裏，”啞劇演員指了指馬路邊上的公交車站，“下壹段路開始處，是這個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