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5章 現世報啊

　　林三酒與墮落種之間的協議，很快就達成了。
　　為了讓她安心離開，墮落種同意回到展臺的玻璃管中，五分鐘後才會再出來。林三酒自然也不敢把寶都押在墮落種的信用上，在它剛剛消失在紅布後不久，她就想出了另壹個更安全的辦法，可以在墮落種察覺不到的情況下，悄悄離開展廳。
　　像很多其他建築物壹樣，紫國大廈內部的水電通路也沒能從世界末日與漫長歲月中堅持下來，早就不能用了。如今的燈光，都是來自後來新裝上的鐵燈架；天花板上的黑色燈架，橫平豎直地遍布了壹整層樓。
　　只用兩條腿跳的話，不僅太慢，還容易被墮落種聽出她的去向；林三酒盡量不出聲地試了壹下，發現她完全可以借用意識力把自己吊上燈架，再從天花板上逃走。上了天花板之後，視野也不會被壹道道屏風墻遮擋了，很快就能發現出口——墮落種還真是壹點都不能信任；它告訴她的出口方向，果然是假的。
　　當林三酒上上下下地試驗怎麽用意識力將自己拉上天花板的那幾十秒鐘裏，導遊小姐——或者說，裏頭裝著導遊小姐的那只墮落種——壹直趴在玻璃管後，用臉上那壹個黑色肚臍眼似的深洞對著林三酒；它也不撞玻璃了，好像在密切地註視著她的壹舉壹動。
　　“對不住了，”林三酒也不敢看它，半低著頭，咕噥著說：“眼下情況已經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要是沒有墮落種，我還可以等妳出來，或者妳如果已經回到自己身體裏了，我們也可以壹起逃走。現在妳要我怎麽辦呢？我連動也不能動，難道拿我自己的命擋住它，給妳制造機會嗎？妳肯定也理解我的難處，對吧。”
　　她這話更多是在安慰自己，因為她頭也沒擡，導遊小姐不可能看得見她的口型。
　　玻璃管內的墮落種忽然退了兩步，在展臺上飛快地轉了壹圈，兩條長長的手臂不住甩打在玻璃管上，撞得玻璃砰砰悶響——那樣子，簡直就像是壹只知道自己馬上要被屠殺的困獸在拼命尋找出口。
　　“我也不知道那只墮落種要對妳怎麽樣，”林三酒在把自己拉入半空之前，最後安慰了壹句：“說不定看在同是墮落種的份上，它會放過妳……”
　　從身後紅布下的玻璃展臺裏，頓時傳出來那只墮落種“咯咯”的壹笑——它肯定是聽見了。
　　哪怕那只扁毛袋子壹樣的墮落種真的會放過導遊小姐，也絕不會放過她的人類身體。那壹個溫軟、脆弱的人類身體，現在正倒在圓臺下，壹動不動地等待著未知的命運……如果導遊小姐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體中，從此變成了壹個墮落種，那她還是導遊小姐嗎？
　　這些問題，其實也都不重要了。
　　墮落種當然是言而無信的，五分鐘還沒到，就有壹個扁平的頭顱慢慢伸出了紅布。那道半弧形的白色眼睛上，閃現出壹個黑點，黑點上下左右地轉了壹圈，在導遊小姐的方向上停留了好幾秒鐘，才消失了。
　　看上去屬於男人的手腳，從紅布後爬了出來。長得像個幹扁老鼠，體型卻大如卡車的墮落種，壹點點走到了導遊小姐的玻璃管前；在壹片寂靜的展廳裏，只有玻璃管內的漆黑色墮落種，壹次又壹次瘋狂撞擊著玻璃的悶響——哪怕它連人樣都沒有，任何人瞧壹眼也會明白，恐怕它正沈浸在極大的恐懼和憤怒中。
　　“什麽？”扁老鼠摩擦著嗓音，裝模作樣地說：“妳不想讓我碰妳的身體啊？妳很害怕我會傷害妳的身體嗎？”
　　裝著導遊小姐的漆黑墮落種，壹個字也傳不出來。它和剛才的“堯瀚”壹樣，成了壹出靜默無聲的絕望啞劇。
　　“其實回到人類身體中的訣竅特別簡單，”扁老鼠聲音中仿佛含著笑意：“可是……我就是不想告訴妳誒。噢，妳也聽不見，好可惜呀。”
　　壹邊說，它壹邊擡起壹只屬於男人的手，搭上了圓臺底座。它說自己很懂展臺構造，確實不是假話；好像連看也沒看，輕輕壹按，圓臺門就應聲而開。
　　那條白色眼睛上，頓時又浮起了壹個黑點；黑點滑到了白弧的邊緣，順著門縫停住了。
　　“誒呀，好漂亮的小姐，”它甜膩膩地說，“近看才發現原來這麽年輕呢。身體壹定很有彈性，很緊致，血也壹定很熱吧……”
　　但是在真正鉆進去之前，扁老鼠突然又笑了。“做人不謹慎壹點可不行。比方說剛才那女的，她真的走遠了嗎？她逃走時怎麽沒出聲呢？萬壹準備在我碰妳的時候對我下手怎麽辦？我得先搞明白了，才敢放心和妳相聚呀。”
　　它說著，低下了扁平的腦袋，湊近了地面。隨著壹吸的聲音，那白色弧形眼睛旁邊頓時深深陷下去了兩條鼻孔似的黑坑——很顯然，林三酒剛才留下的氣味已經暴露了她的行蹤，扁老鼠隨即擡起頭，看了看天花板。
　　這壹方天花板上除了黑色燈架，只有壹片空空蕩蕩。
　　“原來是上了天花板。看來她是真的跑了……天花板上沒有藏身的地方，更別提埋伏了，逃跑倒是很合適。”扁老鼠笑著說，“妳心情怎麽樣？妳的同伴拋下妳走了噢？妳有沒有很後悔，應該在能拋下她的時候自己走掉？”
　　導遊小姐自然連壹句話也答不上來——那只漆黑的墮落種猛然揚起頭，黑洞霍然張大了數倍，仿佛是在無聲地嘶吼。
　　扁老鼠確實很謹慎。它壹動不動地欣賞著導遊小姐的絕望，過了幾秒，仔細聽過了環境中的動靜之後，才慢慢擡起了壹只人手；那手從身下的皺皮、疏毛中探出來，簡直好像沒有盡頭，壹直不斷地伸長，伸進了圓臺裏。
　　“喏，不要怕，我先把妳的身體拽出來噢。哪怕神經線斷開，妳也不會回到自己體內的，妳可以站在展臺上，看我準備對妳的身體做什麽事……”
　　“妳準備做什麽？”
　　扁老鼠簡直幸福得都要發抖了。“噢，那可多了，我——”它突然頓住了。
　　壹旦意識到不對，它就急急壹擰身，聲音尖利地喝道：“誰？”
　　“我才走五分鐘，妳就忘了我的聲音嗎？”
　　隨著這句話響起，林三酒從剛才扁老鼠所在的展臺後探出了壹個頭；她似乎是用意識力打開了紅布，全身都站在紅布後，只有腦袋留在外面。
　　“別急啊，”在扁老鼠驟然響起的尖利叫聲中，她好聲好氣地說：“我還想聽聽妳要對導遊小姐的身體做什麽呢，我好當個參考。我這個人挺慫的，妳這麽大壹個墮落種我不太敢打，但是嘛……這圓臺底下有個壹動不動的年輕男人，應該就是妳的人類身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