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盡隕？

　　大殿空隆，靜謐森嚴。
　　當來自黎明神教的費茲捷勒天使踏入沃米部落真實大殿時，巍峨大殿內，早已座無虛席。
　　來自終北大陸的各色種族，在膜拜偉大真實之人的共同信仰下，拋棄種族、外貌、習俗、成見之隔閡，匯聚壹堂。
　　仿佛回到萬載之前，匯聚在蟾之神撒托古亞信仰下的諸族部落。
　　“費茲捷勒先生，請跟我來！”
　　邀請費茲捷勒天使的真實教徒，謙遜帶路，引導貴客入座。
　　費茲捷勒天使昂首挺胸，對於祈禱席上匯聚而來的探尋目光，毫不在意。
　　在真實教徒的引導下，他在祈禱席最前排坐了下來。
　　眸中卻閃過壹絲驚詫！
　　——真實教會竟然沒有邀請任何神使觀禮！這間偌大教堂內，只有他壹個異教徒。
　　這個發現令費茲捷勒天使滿心錯愕忐忑之余，內心深處詭異的浮現出幾分榮耀之感！
　　這是晉升天使之後，幾乎不再出現的感覺。
　　他按捺住激動之心，努力保持平靜溫煦，維持著身為【黎明教會·神之手·天使】的威嚴。
　　因為他知道偉大的真實之人，極有可能註視著這裏。
　　“轟隆隆……”
　　真實教堂厚重的紫銅大門，在沈悶閉合聲中，將壹切窺覬目光盡數隔絕。
　　真實教會樞機主教霍勒斯大人，也在同壹時間從祈禱席前排，起身走向布道臺。
　　壹時間，偌大大教堂愈發嚴肅莊嚴。
　　所有人擡首舉目，看向霍勒斯樞機主教。
　　尤其是來自地球的紀紫君，雙目更是炯炯有神，滿心期待。
　　這還是她第壹次參加如此盛典！
　　在布道臺前站定的霍勒斯，翻開《真實聖典》之後，這才擡頭環顧四周，目光在壹雙雙狂熱雙眸上掠過。
　　“人類……”
　　他擡起右手，以掌指向祈禱席上的極北樂土之民，換來壹片激動之色。
　　“蛇人……”
　　手掌移向蛇人代表團，蛇人亦激動起來。
　　“諾弗刻、雪人……沃米，在真實面前皆為壹體！”
　　霍勒斯又伸出左手，逐壹指向之後，這才雙手合攏，做出虛抱姿態。
　　“讓我們贊美真實！”
　　“贊美真實！”
　　偌大教堂內齊聲贊美。
　　集體意識為他們帶來歸屬感和安全感，令它們激昂不已！
　　唯壹沒有開口的只有費茲捷勒天使，這讓他別扭至極。
　　“我跟隨主的腳步，丈量終北大陸，我親眼目睹舊神詛咒，將這座曾經富饒而美好的世界化為萬裏冰川。”
　　“我親眼看到，諸族為了生存和延續，用鮮血和白骨澆灌仇恨之花。”
　　“我親眼看到，諸族仇視，血肉分離，落後封閉。”
　　“我亦親眼看到，我主救贖終北！”
　　祈禱席上壹片幽靜。
　　作為橫跨詛咒紀元和真實紀元的兩紀之民，它們的經歷堪稱傳奇。
　　那是從鮮血、仇恨、廝殺，到如今的並肩扛起鐵軌，鋪設枕木，相互交流，相互貿易，有著共同信仰的真實信徒。
　　即便彼此還有隔閡，蓬勃發展的社會，也會將裂痕逐壹掩蓋彌合。
　　“今天，我、藍斯、加爾承蒙恩賜，將在主的註視下，晉升天使，無論是回歸我主懷抱，還是繼續為我主牧守雪原。”
　　聲落，壹身白袍的藍斯、加爾起身來到布道臺前。
　　祈禱席逐漸安靜了下來。
　　費茲捷勒天使神色亦嚴肅起來。
　　壹次晉升三位天使，此舉無論在哪個教派都堪稱瘋狂！
　　不過，更令他驚嘆的是真實教會竟然能壹次拿出三份高位特性！
　　看來草創的真實教會，底蘊恐怕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在費茲捷勒天使沈思之際，退出天使競爭的漫長之冬主教琳，捧著托盤從教堂後門走向臺前。
　　托盤上，赫然靜靜擺放著三支封印瓶。
　　看到封印瓶的剎那間，費茲捷勒天使瞳孔驟縮。
　　漫長的天使壽命，令他的神秘學知識極為豐富，鮮少有他不認識的超凡特性。
　　所以這三份高位特性，他幾乎壹眼便認了出來。
　　壹份猩紅如血，緋嫣、粘稠、卻帶著幾分詭異的聖潔之感。
　　——正是【血族親王】。
　　壹份不辨形態，熾熱如太陽，散發著奪目光芒，誘惑著人心墮落。
　　——正是【腐化太陽神】。
　　最令費茲捷勒天使震驚的乃是第三份高位特性。
　　那是血族親王和腐化太陽神，也無法掩蓋的光彩。
　　半透明封印瓶中，支離破碎的金屬狀碎片在其中翻滾，每壹個碎片上，恍如都折射著眾生意識底色，閃爍著語言無法形容的瑰麗色彩。
　　這赫然【不死術士】！
　　阿瑟斯！！！
　　費茲捷勒天使腦海中，幾乎下意識閃過這位有過壹面之緣，已然名載《黎明聖典》，在黎明教會頭風正勁的黎明從神——幻睡之神·阿瑟斯！
　　作為黎明天使，他自然知道諸多不為人知的秘辛。
　　不！
　　應該說，關於阿瑟斯加冕幻夢之神之事，黎明教會已然人盡皆知。
　　——那就是阿瑟斯在加冕為幻睡之神後，曾把夢境諸神屠殺壹空。
　　現在夢境諸神滿世界嚷嚷著復仇。
　　黎明教會自然不會再隱瞞這件事，這也是防止黎明神甫進入幻夢境時，遭到夢境諸神遷怒。
　　回歸正題。
　　此時，費茲捷勒天使十分懷疑這份【不死術士】乃是來自阿瑟斯？
　　如果是的，那阿瑟斯此舉……
　　思緒至此，他已經不敢深思下去。
　　聯想到阿瑟斯曾追隨過冰焰之主亞弗姆紮，其後更出現在真實教會。
　　他和真實教會的關系，恐怕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除此以外，真實教會讓半神服用【不死術士】，必然已經準備好了相關超凡儀式。
　　也就是說，冰焰之主亞弗姆紮果然庇護著真實教會。
　　‘看來萬載封印，已經讓亞弗姆紮學會了發展附庸，擴充力量！’
　　費茲捷勒心中感嘆不已。
　　此時，祈禱席下，無數人更是思緒澎湃。
　　只是相較於費茲捷勒的褻瀆之心，真實信徒更多的是歡呼雀躍！
　　在萬眾矚目中，霍勒斯三人不再多言，端起超凡特性壹飲而盡。
　　——值得壹提的是，霍勒斯服用的正是【不死術士】。
　　當超凡特性入喉，霍勒斯容貌悄然發生變化。
　　以人類審美來看，與身體極不匹配的碩大腦袋，逐漸縮小，身軀亦在拉伸，匹配著眾生潛意識審美！
　　他的耳朵變尖、眼眸狹長，俊美得仿佛神話典籍中的精靈。
　　‘果然是不死術士，可惜了！’
　　費茲捷勒目光掠過，心呼可惜，實則竊喜不已。
　　因為霍勒斯這姿態，顯然已經陷入失控。
　　……
　　服用【血族親王】的藍斯，皮膚蒼白起來，無窮幻象在他周圍徜徉，那是屍鬼的哀嚎，怨魂的唳嘯，蒙冤者的哭訴。
　　隱隱綽綽間，還有可憎蛆蟲充斥四周，翻滾湧動。
　　——那是他身為蠕行者本質的外顯。
　　‘哼，真以為天使是那麽好晉升的？’
　　費茲捷勒目光掠過，嘴角下意識微微上翹，心中已經給藍斯判下死刑。
　　……
　　再看服用【腐化太陽神】的加爾。
　　身為酷似人形蛤蟆的圖姆哈人，加爾如同吞下壹顆太陽，整個人化為壹團光明，懸浮在空中，照耀著眾生。
　　‘團滅，盡隕！’
　　費茲捷勒吐了壹口氣，懸起的心臟終於放松落了下來。
　　‘教宗大人說的沒錯，真實教會初建，果然缺乏高端力量。’
　　‘如今嘗試盡數失敗，對士氣打擊必然十分沈重。’
　　‘可惜，真實教會有舊日之庇護，低烈度滲透可以，貿然宣戰，只怕給黎明帶來浩劫。’
　　‘現在的黎明宜靜不宜動。’
　　‘不過，我可以嘗試誤導其他教派，坐看山火燎天！’
　　費茲捷勒天使暗暗沈思。
　　“嗡——”
　　在他沈思中，兩道光柱驀然從天而降，籠罩住陷入失控的霍勒斯、藍斯。
　　“信我者，渡苦海，得永生。真實神國永遠擁有霍勒斯、藍斯的席位！”
　　偌大的真實教堂驟然墜入幻海奇譚之中，壹座龐大而瑰麗的世界展現在眾人面前。
　　他們看到踩劍而飛的青袍大氅；
　　看到危峰兀立，斷崖之旁，老少楚河漢界；
　　看到萬物負陰而抱陽；
　　看到群妖咆哮山林；
　　看到隱士陟彼名山，采此芝薇；
　　看到漫天花雨下，劍切雨絲，刀剁桃花；
　　看到無數凡人湧上城頭，指指點點，驚嘆……海市蜃樓！！！
　　……
　　這突兀壹幕，令坐在祈禱席上的紀紫君癡了；
　　這個真實神國，令她莫名感到親近而歡喜。
　　——這是真實之人無法歸鄉而創造的世界嗎？
　　……
　　費茲捷勒天使也懵了。
　　他不知道會不會有褻瀆者認為這是虛妄的幻夢麗譚？
　　但以祂天使位格來看，這座神國分明是真實存在的。
　　那驚鴻壹瞥間，雖然無法縱覽全貌，但依舊看到太多東西。
　　那些改頭換面之物，再如何形象大變，也無法遮掩超凡氣息。
　　——這是壹座真實存在的超凡宇宙！！！
　　……
　　祈禱席上，真實信徒沸騰了。
　　偉大的真實之人展現了祂那令人憧憬的真實神國！
　　他們看到了，也親耳聽到了偉大真實之人的承諾。
　　這就是信仰嗎？
　　這壹刻，不知多少狂信徒幸福激動得淚流滿面！
　　這壹幕亦將通過他們之口，傳遍終北大陸。
　　……
　　當壹切幻象過去，現實重歸人間。
　　壹聲難以置信的呢喃，令本就目睹神國而歡呼雀躍的真實信徒，再次歡呼起來。
　　“天使……”
　　“加爾主教晉升天使了！”
　　可不是，只見加爾主教體內絢麗光芒逐漸內斂，兩只光屁股插翅小天使倏然從天而降，環繞在祂身旁，或提著手提琴，或抱著豎琴，慶祝著天使的誕生。
　　紀紫君看著那活潑可愛的小天使，整個人都癡了，這就是天使嗎？
　　好想成為天使，擁抱這些可愛小精靈。
　　殊不知，這壹刻，有人歡喜，也有人難堪！
　　還未從真實神國中回過神來的費茲捷勒天使，見到這壹幕渾身驟然壹僵。
　　真實教會竟然誕生了天使？
　　這……這怎麽可能？
　　……
　　莫說他，便是壹直關註這件事的寧修遠，亦壹臉吃驚。
　　他其實壹直並未走遠。
　　畢竟費茲捷勒天使活躍在終北大陸，他若不緊緊盯防，哪裏放心？
　　——至於在魔法大陸佐西克執行超凡儀式的小醜先生，則是擁有他本體全部力量的零號分身。
　　話說，寧修遠之所以暴露【不死術士】，正是想借此強化諸神對真實教會“有舊日靠山”的印象。
　　——無論冰焰之主亞弗姆紮是否背刺於他，不死術士的錨定都會證實真實教會背後有舊日支配者的支持。
　　同時，也是刻意暴露“阿瑟斯”和“真實教會”關系匪淺的事實。
　　冰焰之主亞弗姆紮的隱忍，令寧修遠敏銳意識到，如今他阿瑟斯對於超然世界而言，已然成為壹位不可忽視的存在。
　　不死不滅，這個特性本身就是莫大威脅。
　　任誰想要蠶食真實教會，都要好好掂量壹下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真實之人、未知舊日、乃至阿瑟斯的報復。
　　為此，寧修遠甚至展露了【水晶方糖·虛無宇宙】。
　　既是安撫人心，凝聚信仰；
　　也是震懾諸神！
　　——雖然此舉極有可能曝光他阿瑟斯暗渡陳倉的【眾生之母】超凡儀式。
　　——畢竟在外人眼中，阿瑟斯曾追隨過冰焰之主亞弗姆紮，真實之人也是亞弗姆紮的眷者，那麽他阿瑟斯認識真實之人，並在真實之人神國中執行超凡儀式，也就不足為奇了。尤其是虛無宇宙之人，皆是黑發黑瞳。
　　事實上，寧修遠已經做好暴露的準備。
　　經歷過亞弗姆紮背刺的他，心境已然發生微妙變化。
　　或者說，以他如今所執掌的權柄和力量，也無需再隱忍。
　　他不需要做到天下第壹；
　　只需要做到能咬人壹口，讓人肉疼之極卻奈他不得，何即可規避大半麻煩。
　　甚至露出獠牙。就能嚇阻諸神。
　　這個混亂宇宙，如同茫茫草原。
　　即便是獅群，也不敢輕易挑釁鬣狗。
　　因為受傷的代價，它們承受不起！
　　因此寧修遠幹脆張開嘴巴，露出獠牙！
　　但他沒想到，他報以希望，其名更是記載在《真實聖典》，有著真實教會為錨定的霍勒斯，竟然晉升失敗！
　　反倒是壹直不起眼的圖姆哈人——加爾，竟然成功晉升天使。
　　這簡直不可思議！
　　要知道，他同藍斯壹樣，都是蟾之神撒托古亞的蠕行者奴仆，在恩凱不知存活了多少歲月？
　　曾經建立的錨定，恐怕早已隨著歲月的消逝化為泡影。
　　如今即便有真實教會為錨定，理論上應該也很難支撐他晉升天使，那麽他是怎麽做到的？
　　寧修遠眼睛瞇了起來。
　　——看來他低估了下屬。
　　或者說，加爾的低調，本身就是壹種特殊。
　　畢竟能成為蟾之神撒托古亞的奴仆，在慘遭拋棄之後，還能延續至今，怎麽可能會是平庸之輩？
　　每壹名半神都不可小覷啊！
　　屹立於幻夢之地俯瞰真實大教堂的寧修遠，思緒正滾滾如驚雷，臉色忽然大變。
　　他嗅到壹股可怕氣息正在靠近。
　　那是……寧修遠臉色驟變
　　——舊日支配者！
　　“守護在卡達瑟隆石柱旁的無名小卒，我從未想到禰會晉升天使！”
　　“圖姆哈人的復仇之魂將以禰為榮，卑劣的薩納斯人已經盡數滅亡，殘存的圖姆哈人需要帶領它們走向繁榮的首領。”
　　“回來吧，流浪在群星和黑暗中的遊子，我的孩子，加爾。”
　　低沈的聲音，回蕩在幻夢之地，亦回蕩在真實大教堂中。
　　“舊日支配者·伯克魯格！”【註1】
　　費茲捷勒天使失聲尖叫起來。
　　祂擡頭看去，只見真實大教堂倏然陷入黑暗。
　　嘩啦啦的水聲蕩漾在黑暗之中，亦蕩漾在眾人耳朵裏，恍如大洋海妖吸引著眾生夢中自我的沈淪。
　　眾人仿佛漂浮在壹座虛幻湖泊中。
　　在幽邃湖面上，壹頭龐大的、不可名狀的、在只鱗片甲中可窺見大片綠色的巨物，盤踞在教堂之上，呼喚著祂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