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節 染血的城池

　　“妳……還能跑嗎？”
　　那簡單的壹拳帶起難以置信的巨大沖擊，那壹側的車門嘩地陷了下去，整輛車就仿佛被數噸重的大鐵錘猛揮了壹記，轟然巨響中朝旁邊蕩開，四面的玻璃就在這壹次猛烈撞擊中化為漫天碎屑，劈頭蓋臉地撲往每壹個人的身上。當家明趴在破爛的車窗上朝裏面露出壹個笑臉，說出這句話時，應子豐就望著那道身影，牙關哢哢哢哢，無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雖然他也知道有壹些人，將力量練到了極限，也能勉強做到眼前的效果，但那絕對沒有如眼前這般雷霆乍響的沖擊力。應子豐被嚇得魂飛天外，他旁邊的幾人卻是在短暫驚愕後就反應過來，將槍口調轉往家明這邊的前壹刻，家明的雙手執槍，已經從窗外陡然伸了進來，按在旁邊兩個人的腦門上。
　　砰——
　　鮮血灑滿了車廂。
　　近距離內，家明手中經過改裝的大口徑手槍的破壞力被發揮到極致，兩顆人頭甚至連肩膀都爆炸開來，血肉將旁邊的人撲了個滿頭滿臉，應子豐大半個身子都沾滿了鮮血、碎肉，這時只是怔怔地看著家明的槍口，牙關亂戰，舉起左手在身上拍了壹下、又拍壹下，那血紅色沾上他的手掌，怎麽拍也拍不掉，看來是快傻掉了。
　　市場出口的上百人怔怔地看著這邊的壹幕，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安靜得猶如夜晚。
　　下壹刻，子彈在地面上擦出火花，更遠的道路上，二十余輛警車聲勢浩蕩地拐過了那邊的街角，朝這邊沖過來，有狙擊手探出身子在車頂上，瞄準了這邊，家明壹低頭，壹顆子彈從頭上呼嘯而過，他的兩把槍對著車廂裏的應子豐，其余兩名幸存的特工動也不敢動。
　　“跑那麽快幹什麽，我壹直想跟妳說句話啊……”
　　家明將手槍在應子豐的頭上敲了兩下，隨後，笑容斂去：“妳有十分鐘，交代後事。”
　　說完這句，他退後兩步，隨後轉身沖入了菜市場那混亂的人群中，片刻間消失無蹤，人群的奔逃混亂中，二十多輛警車，終於駛近了那輛染血的出租車。
　　在車載電視中看著這壹幕，方之天有些頭痛地閉上眼睛，隨後長長地舒了壹口氣：“還好……他想談……”
　　坐在旁邊的壹個人跟那邊小聲地說完話，皺了皺眉頭，又靠過來：“恐怕……很難說，他說的是給應子豐十分鐘交待後事，有可能是要讓他感到更大的恐懼，應子豐他……現在已經差不多被嚇傻了……”
　　“呃……”方之天楞了壹楞，“十分鐘……他現在在哪？”
　　……
　　……
　　沒有人知道家明在哪。
　　當這二十多輛警車趕到，將半癡呆狀態的應子豐從車內拖出來，與剩余的兩名特工談過之後。立刻便派還在後方的其他人力開始對附近進行搜查，不過，自然沒有結果。而原本壹路跟在後方壹路將實況傳回去的屬於葉蓮小組的那名特工，這時也已經完全跟丟了目標。
　　家明留下了十分鐘的倒數時間，沒有人知道他會幹出些什麽事情來，作為警察壹方來說，自然認為自己這邊二十多車人，還帶有輕重武器在這座城市裏可以天下無敵了，但特工方面卻不這樣認為。不過，無論雙方對於敵人的實力估計有多大的差距，他們目前總得做事情，也就是說，擺在他們面前的兩條路，壹條是護送應子豐去公安局，壹條是護送他去特工們的藏身點。而由於屬於應海生那邊的特工都已經在路上，他們也就決定，集中所有力量，將應子豐先送到公安局再說，如果對方能夠壹個人端掉整個市公安局——呃，這種想法其實也沒什麽意義……
　　車隊浩浩蕩蕩地駛上公路，幾分鐘後，與幾輛特工駕駛的防彈車匯合，將應子豐轉移上去，坐在那車輛後座上，渾身是血的應子豐發著抖，到此時方才微微反應過來：“他會來的……他會來的……我們現在到哪裏了，什麽時間了……我問什麽時間了啊……”
　　搶過壹名特工的手表看了下時間，隨後顫抖著問道：“過了幾分鐘了？過了幾分鐘了？”從窗口拼命往外瞧著，旁邊那名特工安慰道：“沒事了，應先生，我保證沒事了，妳看前後都是我們的人，而且他剛才沒有動手，可見他並不是針對妳，或者……”
　　“什麽沒事了！什麽沒事了！啊？”壹身血紅的應子豐幾乎哭喊了起來，“他還不是來殺我的？他還不是來殺我的！他不是針對我難道針對妳啊！周圍都是我們的人……那路邊呢，路邊那些人也是我們的人！？”
　　指著道路邊的行人大吼大叫著，他陷入這種歇斯底裏的狀態，旁人也沒有辦法，再加上對於那個十分鐘的期限也有些忐忑，此時都在註意著路邊的情況。車隊轉過下壹個十字路口，聳立的樓房間，最前方那輛警車裏的駕駛員陡然低下了頭，望向天空：“那是什麽……”
　　前排後排的警察齊刷刷地將子彈上了膛，舉頭望過去，首先出現的，是壹個粉紅色的小點，逐漸變大。
　　“塑料袋吧……”
　　“不是，好像是……飛機……”
　　“遙控飛機……”
　　高度的警惕之下，前前後後車輛中的人們也都看到了街道上空的不對，壹架、兩架、三架……超過幾十架的玩具遙控直升機排成了隊列，“嗡嗡嗡”地朝車隊這邊飛過來。
　　防彈的轎車之中，應子豐張開嘴，低頭望著那壹片顏色各異的遙控飛機，瞪大了眼睛：“他來了，是他來了……”壹邊說著，猛地撲向了車門，“他來了……放我出去！我不要在這裏，我不要死在車子裏，這裏不安全——”
　　“那只是遙控飛機……”
　　特工擋住了他，同壹時間，四輛警車在路邊停了下來，壹共二十名警察端著槍沖向道路兩旁，這條道路算不上繁榮，路邊行人不多，壹看到這種猶如反恐電影的場面，都下意識地快跑開去。
　　警察的目光望向兩邊的樓層，尋找目標，狙擊手們打開了車頂，直升機盤旋在車隊上空。
　　那壹瞬間，應子豐有些歇斯底裏地打開了車門，在特工的阻攔下，直接跳了出去。
　　“他在樓頂……”街道對面的壹名警察沖著對講機說了話，槍口擡高，指向了這邊的大樓上方。
　　壹道黑影站在那大樓邊緣，望向下方街道的車隊。
　　掙紮幾下，應子豐從地上爬起來，身後的特工追下去。
　　第壹架遙控飛機掉下來，砸在前方行駛的警車車窗上。
　　頂樓。
　　日光直射，他退後了壹步，放開手中復雜的遙控器，望向那片蔚藍天空，長長地吐出壹口氣：“差不多了……”
　　時間之河仿佛被這聲嘆息阻滯了壹瞬。街道上空，盤旋的遙控飛機開始朝下方掉落，無數目光跟隨著這些玩具，有人開始發出命令：“開槍，打掉那些玩具。”沖出了車廂的應子豐被特工拉住，用力地掙紮。
　　然後……爆炸掀翻了警車！
　　遙控飛機掉落地面，轟隆隆的劇烈爆炸在剎那間接踵而來，氣浪翻滾，它們掀翻了汽車，將壹些行駛中的警車陡然推了出去，火焰之中，滾滾的煙霧在街道上彌漫而起。完全弄不清楚情況、陷入恐慌之中的應子豐掙脫了旁人的拉扯，在氣浪之中沖向他認為安全的地方……
　　大樓之中，手掌拍打著扶手，家明從樓道往下走，口中哼唱著不知名的旋律。
　　同時，應子豐沖入這座還在裝修中的大樓。
　　“催淚彈！”
　　“快救人——”
　　“抓住他！抓住他！看見嫌犯立即開槍，要當場擊斃……”
　　從天空看過來，兩排樓房中間的道路上煙塵滾滾，火焰在爆炸的車上燃起來，所有的車輛橫七豎八，壹片混亂，特工們追著應子豐朝樓房中沖進去，壹部分人第壹時間開始在煙霧中救人，更多的警察持槍朝大樓之中湧了過去。
　　跑！跑！跑！
　　或許是被家明死亡的暗示嚇破了膽，同時也嚇出了潛力，應子豐在尚未裝修好的樓房中瘋狂地奔跑著，大廳、廊道、房間，沒有任何的東西可以阻止他逃跑的決心，此時此刻，他只想逃離身後追逐的足音，找壹個地方可以躲起來，那灑滿了頭臉身子的血肉與黏液似乎在告訴著他，即使人多，也毫無意義。
　　後方的特工伸手抓了好幾次，居然都沒能抓住他。
　　木架、塑料桶、紙箱、廢棄的飯盒，人群在廊道間追逐而過，終於，應子豐腳下踩中壹根鋼管，陡然間壹滑，身體朝地上撲了過去。後方的特工縱身壹躍，將他撲在地面上：“應先生，我們現在……”
　　踏——
　　足音響起在前方的廊道口，那壹道身影拉著壹根繩子，落下地面。
　　趴在地上的應子豐擡起頭，抓住他的那名特工也在同時擡頭，舉槍。
　　後方追來的幾名特工舉起自己手上不同的武器。接著，劇烈的槍響，響徹整棟大樓。
　　火光飛濺，硝煙彌漫，那邊陰暗處放置的壹面鏡子在瘋狂的槍聲中嘩然碎成粉末，下壹刻，鮮血再壹次濺滿了應子豐的身體。
　　“啊——”
　　廊道兩邊的對射之中，應子豐不顧壹切地爬了起來，朝來時的方向沖回去，從幾名特工身邊跑過時，壹個人身上中了槍倒飛而出，看起來與他奔跑幾乎是同樣的速度。他甚至可以看清楚那人飛起在空中時微微眨眼的動作與扭曲的表情。
　　留下那幾名特工與死神對射，他大叫著沖出了這段廊道，前方壹個大廳裏，好幾個人影似乎看到了他，要向他沖過來，他露出恐懼的表情，猛地定住了身子，摔倒在地，下壹刻，又瘋狂掙紮著爬了起來，跑向沒人的另壹個方向。肩膀上劇痛傳來，也不知道是流彈還是什麽洞穿了他的肩胛，他身體晃動壹下，沒命地繼續跑著，在他的前方，是通向二樓的樓梯……
　　至少在此時，他已經被那爆開的人體、滿身的鮮血給嚇瘋了。
　　這是難以言述的混亂。
　　隨著那道持槍的身影在大樓中前進，陣陣的槍響聲中，死亡的花朵不斷地盛開著。在這裏，人數已經不能代表優勢，當精確的槍法與敏感的反應被發揮到極致，他成為死神，任何在他視野中回動的物體，都在第壹時間被摧毀，隨著交火中的爆炸，樓梯間坍塌下來，將大部分的警察堵在了下方。沒有了支援，二樓的槍火與爆炸聲陡然平息下去，應子豐的腿上中了壹槍，倚靠在走廊旁邊，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叫出來，腳步聲中，廊道壹端人影陡然出現，隨後被子彈打飛了出去。他回過頭，那道猶如噩夢般的身影手中舉著槍，緩步走來。
　　“啊……”
　　沙啞的叫聲中，應子豐連滾帶爬地掙紮往呈T字形廊道的岔口。壹顆手雷從家明手上扔出去，另壹端的廊道爆炸出滾滾的氣浪，火焰將那邊劃為了禁區。應子豐轉過彎，拼命朝第三條廊道的方向爬過去。
　　外面兵荒馬亂的街道上，壹名警察局負責人指揮著旁人爬上二樓，聽著爆炸聲，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那個應家二公子……到底惹到什麽人了啊……”
　　大腿上鮮血汨汨湧出，在地上拉出了長長的血線，應子豐爬到渾身無力，聽著後方腳步跟上來：“十分鐘過了，妳做好準備了嗎？”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舉槍的身影笑了笑：“販毒這種事是可以槍斃的，妳要我別殺妳，那個女孩子不過打攪了壹下妳招妓的興致，妳怎麽不會想別殺她……”
　　“不要殺我……”
　　刷刷刷地在地上向前爬，應子豐此時只能全身顫抖地說出這句話。陡然間，後方的槍口壹擡，壹個人影出現在廊道盡頭的地方，他舉起手，盡量表示著友好，同時，好幾道身影出現在他的身邊，同樣將槍口對準過來。
　　“別沖動，我只想聊聊，盡量找壹個……可以解決的辦法……”那個人壹邊往前走，壹邊嘆了口氣，“我想這件事情已經鬧得太大了……”
　　“方叔叔……”應子豐望著那走過來的身影好半晌，終於喃喃地說出了壹個詞。
　　“我殺了他就解決了。”
　　“妳知道沒那麽簡單。”
　　對話聲響起在廊道間，應子豐陡然間仿佛又有了力氣，瘋狂地朝前方爬過去：“方叔叔救命啊！方叔叔……”他此時脆弱得像是個孩子，縱然自己的家裏與方家並不算多熱絡，縱然他對方之天也沒有多少的好感，但這位炎黃覺醒的領導人出現在這裏，的確能夠給人莫大的勇氣。走近應子豐，方之天伸出了左手：“把手給我，我會救妳的。”
　　爬在地上的應子豐伸出了右手，握上去。
　　方之天的右手放到身後，再拿出來時，揚起了壹把半米長的鋒利軍刀，刀光劃過空中。
　　“啊——”
　　撕心裂肺的痛呼聲響起在了廊道之中，這不是應子豐今天第壹次大喊出來，但絕對是他感到最痛的壹次。鮮血飆射而出，應子豐的右手，在這壹刻齊肘而斷。
　　“所以妳要先給我壹點談話的籌碼……”
　　從伸手、到揮刀、直到將那手臂硬生生地砍斷，這個掌握著莫大權力的中年人連眼睛都沒有眨壹下，口中喃喃地說完這句話，他將手上的斷臂和刀遞給身後的崔國華，隨後壹腳將應子豐踹開。葉蓮為那嚎叫著的應子豐包紮斷臂的時間裏，他擡起了頭。
　　“妳知道，今天弄成這個樣子，我很為難。”中年男人笑了笑，“不過，我想說，還沒有真正到底線，還有挽回的可能。所以……我想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