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踢館

　　世界沒有多事，多事的反倒是家明自己。
　　黃家的新年過得很繁瑣。不過對於家明這樣並不重要的孩子來說，要躲還是能躲過的，需要參與的是祭祖、年夜飯以及第二天拜年領紅包。黃浩兵壹眾孩子望見了他，壹副想打他壹頓卻又不敢的樣子，令人噴飯。仿佛被妻子甩掉的老公，現在妻子嫁人了，見壹次就想打壹次，無奈妻子現在的老公比較剽悍，這念頭只能藏在心裏，形於臉上，就是不敢付諸行動。
　　家明對這個大家庭沒有愛，大年初壹領了幾個紅包便被靈靜叫去了武館，此後每天基本上都是在武館裏度過。武館就叫做葉氏武館，前面是練武的大廳，中間隔壹個院子，後面便是住的地方。新年新歲，學武的人不多，除了靈靜每天霸住整個小擂臺，還有兩個孩子整天圍著她轉來轉去。葉爸爸常常是坐在大廳壹旁，拿本書看。家明也偶爾去書架上拿書，被靈靜斥責為裝像。
　　家明也偶爾會被靈靜叫上擂臺去當練功的靶子。對家明來說，看見那些破綻百出的拳法而不出手是件痛苦的事情，因此每當有客人過來拜年，他便下去幫著端茶倒水。客人問老葉妳什麽時候多了個兒子，葉爸爸往往回答這才是我的兒子，靈靜只是養在這裏的童養媳。然後靈靜便會郁悶半天。
　　自然也不可能壹整天呆在武館，偶爾葉爸爸帶著四個孩子出去玩，飛竹蜻蜓放鞭炮的時候，家明還得做出壹副很感興趣、歡呼雀躍的傻樣。只有這個時候，他會恨那只鳳凰為什麽不把自己送到十八九歲的時候去。
　　到了大年初五的時候，壹身火紅的柳懷沙依約上門拜師來了。
　　柳懷沙來到這裏的時候，是上午九點左右。小擂臺上，家明正拿著兩只墊子當靈靜的沙包。眼見有小孩子進來，首先對靈靜揮了揮手，葉爸爸還以為是靈靜的朋友，笑著迎了上來：“小朋友，是來找靈靜玩的嗎？”
　　“啊，妳好，妳是靈靜的爸爸吧？”柳懷沙鞠了個躬，脫掉沾滿積雪的火紅短靴，望著擂臺上的兩個人，手指很可愛地在空中轉了幾圈，“不是，我是來……踢館的！”
　　“啊？踢館的？”葉爸爸的表情明顯有些錯愕。隨即卻見柳懷沙指向了臺上：“我要跟他比試！”指的卻不是葉靈靜，而是拿著護手板傻傻站在那兒的顧家明。
　　這話壹出，幾人都有些訝然。靈靜道：“他……他不會打架的啦。”家明搖著頭表示贊同。
　　“不行，他穿著妳們武館的服裝，也就是妳們武館的人吧？昨天被人欺負時，他還要女孩子保護。我是想來學習的，但如果學了之後連女孩子都比不過，那我還學來幹嘛？”
　　“嗯，這個嘛，學武是為了強身健體，不是為了打架……”葉爸爸摸著胡子說道。望了望臺上的家明，他又改口道：“咳，不過，事情關系到我們武館的榮譽，家明，妳就跟這位小姑娘比壹場吧。”
　　“啊？”家明張了張嘴。這個葉涵，明顯是想看他的笑話。只聽他繼續說道：“嗯，輸贏沒有關系，重要的是妳要有這個膽量嘛。我們武館可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去。”
　　葉靈靜皺了皺眉頭，回過頭來說道：“那好吧，家明，妳就跟懷沙姐比壹次好了，反正……我偷偷叫她輕點就好啦。”
　　“呃……那我該怎麽打？”
　　“妳就……妳就拼命逃跑好了。”
　　“哦。”家明心中無奈壹笑。逃跑就逃跑，是個好戰略，玩就玩好了，總不成會怕妳壹個小女孩。
　　片刻之後，靈靜下了擂臺，偷偷地跟柳懷沙說了些什麽。紅衣的小姑娘點了點頭，待到上了擂臺，卻是輕聲說道：“我最討厭要女孩子幫忙的男孩了，妳等著吧！”
　　兩人互相行禮，葉涵壹敲旁邊的小鐘叫出“開始”，紅衣女孩便大喊了壹聲，壹拳揮了過去。她這壹拳揮得像模像樣，配合那壹聲大喊，果真氣勢非凡。然而，這壹拳卻揮在了空處，因為就在葉爸爸喊開始的同時，家明已經喊了壹聲“救命啊”，扭頭跑開。
　　這個擂臺要比普通的拳臺稍微小壹點，雖然對於孩子來說還算夠大，但是在範圍內要截住壹個人，應該還是很簡單的。眼見那男孩只是叫著“救命”圍了擂臺逃跑，柳懷沙心生鄙夷，因為父親說過，真正的男人應該面對任何挑戰也毫不畏懼。看妳能跑多遠！她心中這樣想著，猛地沖了上去。
　　片刻之後，她才發現了這個男孩逃跑起來的確跟泥鰍壹樣，跑、跳、打滾、籍著擂臺繩索的彈力加速……無論自己怎樣追上去，他竟然都能夠狼狽地逃向擂臺的另壹邊，而且每每是跟她擦肩而過。大概在擂臺上追逐了五分鐘，自己竟然連他的衣角都沒有抓住。
　　“不許跑……”
　　“救命啊……”
　　“看我抓住妳……”
　　“救命啊……”
　　“妳再跑我就殺了妳……”
　　“救命啊……”
　　片刻後，臺上的追逐戲落在別人眼中就變成了壹場鬧劇，臺下靈靜的喊聲漸漸由“家明快跑……”變成了“家明快跑，懷沙姐加油！”葉涵則是捧著肚子哈哈大笑，這笑聲使得柳懷沙感到愈發地沒面子。
　　“不要再跑啦！”
　　“救命啊……”
　　“我不來了！”
　　追得氣喘籲籲，小懷沙終於忍不住喊了停止。這句話壹出口，家明的身體立馬停住，靠在壹邊的柱子上輕輕地喘息：“真的嗎？”
　　“妳就知道跑。”
　　“那我們是平手了？我沒勝妳妳也沒勝我？”
　　紅衣女孩大聲喘息著，目光斜斜地瞥向家明，家明則是笑著靠近過來。陡然間，小女孩啊的壹聲大喊，張牙舞爪地撲了過去：“我要殺了妳！”
　　家明猛地退後，避過踢來的壹腳，雙手上舉，護住頭部，身體則在同時俯低。此刻被逼到角落裏，倉促之下，再想靈活逃跑已經不那麽簡單。小懷沙的第二拳猛地擊中家明的手臂，她心中壹喜，又壹拳接踵而出。這壹次，卻又落了空。
　　並非是家明逃掉了，而是他已經變成了半蹲的姿勢。這壹拳落空，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前沖去，正好家明向前沖出，壹把抱住了她的腰，小女孩的身體頓時飛了起來。
　　“砰”的壹聲，小女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家明便撲在她的身上，正要壹拳擊下。如果是專業級的搏擊選手，這樣的壹招必定會被人看成異常出色的發揮。然而此刻在葉涵眼中，自然就只是小家明誤打誤撞的好運氣。望見家明那壹刻的眼神，小懷沙不由自主地叫了壹聲，扭過頭去，緊緊閉上了眼睛。但在下壹刻，她才發現家明只是緊緊地抓住了她的兩只手。
　　“放開我！”
　　“不放！”
　　“放開！”
　　“妳會打我的！”
　　“啊——”
　　擂臺上，被壓在下面的小女孩張牙舞爪地拼命掙紮，不斷地發出尖叫，甚至想要張開嘴咬人。但不管怎麽樣，家明都只是緊緊地按住她的兩只手，任她再怎麽叫喊，都絕對不肯放開了。
　　“啊——我要殺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