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四節 血色嘉年華（七）

　　走廊裏的燈光忽明忽暗，隨著十余名跌跌撞撞逃跑的同學，東方路奔大禮堂後方而去。
　　胸口翻湧著難以抑制的痛楚感覺，不久之前挨了諸神無念的那壹下，骨骼到此時都有已經斷掉的感覺。原本以為自己有天分有勤奮，受了這麽久的訓練之後也不會太差，現在看起來，位於世界頂尖的這些殺手或者戰士，實在是太恐怖了。
　　由此也想到了那名甚至比自己小壹歲的少年人，按照炎黃覺醒的調查，這實在是壹個再普通不過的少年人，父母雙亡，依存著黃家而生存，因此養成了有些低調又有些孤傲的性格。他的人生歷程清清楚楚，委實再簡單不過，實在是難以想象，這樣的壹個人，到底是怎樣才擁有那種出色的力量的。逼退源賴朝創，殺死大內長督，壹樁樁壹件件的事情，只要想起來，就有壹種格外驚怵的感覺。
　　回想起因為自己喜歡葉靈靜以來的壹系列事情，不由得便想要搖頭苦笑，現在看起來，自己真的已經在生死邊緣上徘徊過好多遍了。
　　壹片混亂的前行中，身邊的少女依舊在嘰嘰喳喳地說著前次跟東方婉跑過來的驚險，經過岔道時，側面的道路上傳來壹片騷亂，卻是幾個想從那邊出去的同學遇上了外面的雇傭兵，被趕得逃了過來，僅存的雇傭兵們現在雖然沒多少功夫控制這些學生的逃竄，但要是跑到他們面前，對方自然也不會裝成視而不見。
　　“那邊……那邊有人拿著槍，向我們開槍呢……”
　　“前門也被人守住的……”
　　“快啊，走這邊……”
　　人人都恐懼地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說話、低吼匯成壹片奇異的喧囂。女生早已經嚇得哭泣起來，許多人甚至被嚇得腿軟，走出不遠便已經沒了繼續跑的勇氣和力氣。男生們卻也好不了太多，人影來來回回。陡然間，前方沖鋒槍的聲音陡然響起，火花刷地掠過廊道上方的天花板，灰石掉落間，遠遠的廊道轉角處有人用生硬的中文惡狠狠大喊：“回去！”
　　尖叫聲，驚呼聲陡然又響了起來，前方的十多人紛紛往回跑。跟在東方路身邊的女生見了，猛地壹拉他的手，轉身要逃。東方路卻是猛地掙開了少女的手，快跑幾步，沖入前方的壹個房間裏。
　　尖叫的人群奔跑著湧向後方，那暗戀他的少女哭著叫了幾聲，似乎想要跟上來，但心中終究是害怕，流著眼淚轉身跟著人群逃開了。
　　槍聲從前方逼了過來，驅趕著學生回到大廳。東方路關上了門，拉上了窗簾，想要等著這人過去了再出去。但想了想，終究覺得不太保險，遲疑了片刻，他跨上房間中的壹張桌子，忍住胸口的痛感，爬上了房間上方的換氣通風管道。
　　在那管道之中爬行了二十余米，在盡頭處轉角，他在心中計算著距離，打開途經的第三個通氣柵欄。只見下方隱約便是存儲著各種服裝的房間。各種用於演出的公主服、王子服，再加上黑貓警長的全身布偶、灰熊服、兔子服橫七豎八地擺放在了房間裏，也不知道東方婉是穿上了哪壹套。只叫了壹聲小婉，門口砰的壹聲便被人踢開了，他連忙關上了那道通氣柵欄，壹名傭兵持著沖鋒槍謹慎地進來，顯然是東方路方才的叫聲被他聽到了。
　　柵格之中仍能看到下面的情況，只見那傭兵謹慎地觀察著屋內的情況，望著那些橫七豎八的布偶，隨後目光卻被房屋壹側的某些東西吸引了過去。東方路循著那方向壹看，只見房間側上方的玻璃窗赫然已經被打爛，壹大堆雜物在那墻角下亂成壹團，顯然是有人踩壓過的景象。
　　難道說……妹妹已經從這裏逃出去了……
　　心中正這樣想著，想要過去仔細看看那堆雜物的傭兵壹腳踩上了地上大灰熊的熊掌，頓時間，只見灰熊的另壹只手有了明顯的動作，那傭兵顯然也感受到了腳下的不對勁，調轉槍口的瞬間東方路推開那通氣柵欄，縱身撲了下去！
　　“快跑——”
　　砰——
　　轟——
　　黑影猛撲而下，頓時間，那身影抱著傭兵狠狠地撞上了後方的墻壁，灰熊也在同時以難以形容的敏捷從地上跳了起來，沒命地沖出門口。
　　在諸神無念面前雖然東方路不堪壹擊，但與這些傭兵比起來，差距卻算不上非常的懸殊，這壹下又是有心算無心，那雇傭兵在幾秒種內被撞得七葷八素，東方路倒沒受太大的傷，跟著那只灰熊跑出了房間。
　　就算是此時仍舊在房間裏的傭兵都沒有發覺，地上那只大白兔在這時忽然有了些動作，然而東方路卻已經用玩命的速度跑了出去，傭兵狠狠地罵了壹句，隨即跟著追出。那白兔爬起來，噗噗地追出幾步，到門口時便只見那傭兵發狂追趕的背影。黑暗中，大白兔裏傳出東方婉隱隱的哭聲：“哥哥……”
　　耳聽著另壹邊似乎又有了動靜，大白兔噗噗地跑回方才裝死的地方，變成古怪的姿勢，又不動了……
　　東方路與灰熊沒能跑出太遠。
　　跑過走廊邊的壹根柱子裏，從柱子後方陡然揮出的槍托砰的壹聲將他砸在了地上，隨後那人便用沖鋒槍對準了旁邊那只大灰熊，接著，方才被他狠狠撞了壹下的傭兵也跑了過來，舉起槍便要扣動扳機，但隨後被堵住東方路的這名傭兵說話制止了。
　　吐出壹口鮮血，東方路的半張臉都已經腫了起來，那大灰熊在壹邊舉起手站著，粗短的雙腿瑟瑟發抖。兩名傭兵用泰語交談了幾句，其中壹名用中文說道：“妳是什麽人？說！”
　　“妳們……請妳們放了她。我可以讓我家裏付錢。我可以成為妳們的人質……”從地上爬起來，東方路靠著墻站穩，他明白這些傭兵的中文算不上好，因此此時說的是流利的英語。兩名傭兵對望壹眼，再說話時，也換成了英語：“妳是什麽人？”
　　“請妳們放了她……唔——”話沒說完，東方路的肚子上已經狠狠地挨了壹下，上半身痛苦地躬了下去。
　　“我最討厭有人在我面前答非所問！妳是誰！說！”
　　“我是……江海市東方家的繼承人，我有能力讓家裏人付給妳們贖金……妳們放了她……”
　　傭兵這次來江海就是為了錢，東方家作為江海市影響最大的壹股勢力，他們之前自然做過了調查。人質這種東西不在乎數量，重要的是抓住的人質足以讓錢到帳，聽得這個身份，那傭兵的臉色明顯緩解了壹些，其中壹人卻冷冷壹笑：“我們已經抓住妳了……”
　　“妳們沒有……”反手壹轉，再直起身體時，東方路的左手上赫然已經抓了壹把匕首，抵在胸口上，“沒有人會為了死屍付錢，平平安安地拿錢，有我壹個人質就夠了，或者是結下群不死不休的敵人……妳們選擇吧……”
　　“放下刀！”方才截住他的那名傭兵沈聲說道。
　　“她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親人。”望了那大灰熊壹眼，東方路說道，“她既然可以為我去死，我也可以為她死。妳們不要懷疑我的決心……”
　　“我說放下刀！”傭兵加大了聲音。
　　“……”
　　“狗屎……”那傭兵猛地將槍口對準了那只大灰熊，隨後壹伸手，扔飛了那只灰熊的布偶頭套。接著，東方路連同兩傭兵都楞住了。
　　那頭套之下，赫然是壹顆被嚇得呈豬肝色，臉上帶著斑駁血跡，汗液肆流的狼狽胖臉，赫然便是付嚴傑這個胖子。兩名傭兵望望東方路被打之後依舊英俊的面孔，再望望這只猥瑣的狼狽的豬頭，好半晌說不出話來。東方路眨著眼睛，匕首哐當壹聲掉在地上，與胖子大眼瞪小眼，“這個……那個……”
　　“我……不要、別……”那胖子眼見槍口對準了他，只是拼命地搖著頭，他聽不懂三人說的英語，此時帶了哭腔重復嘮叨著自己知道的幾句外語，“No……Don't……亞、呀咩跌……”
　　“對妳最重要的人……他媽的狗屎……”英語中的男性和女性是分開不同的單詞，因此傭兵對東方路剛才口中的“她”字印象深刻。壹名傭兵猛地將槍口對準了東方路的額頭，狠狠地拉響了槍栓，憤怒地吼道：“我最煩妳們這些同性戀……”
　　……
　　“走啊——”
　　隨著砰的槍響，薰的身體滾到了地上。另壹邊，沙沙同時壹腳踢飛了出去，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捂著疼痛的腰側，雙眼通紅地望著不遠處的巨漢。
　　“走啊……”
　　響起來的，又是薰那有些生硬又有些無力的嗓音，手臂上中了壹槍，小腹上中了壹槍，此時她的身上流滿了鮮血，幾乎已經沒有力量再爬起來。眼見著她在地上掙紮了幾下，沙沙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咬著牙說道：“我不走……”
　　“走得了嗎？”
　　槍口對準在地上掙紮的少女，坦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此時的他也同樣的狼狽，手臂上留著鮮血，被爆炸傷到的地方多不勝數，頭臉上也都是血跡，不過，到得此刻，內在的傷勢倒不如外在表現得這麽嚴重，所以他終於抓住了這兩名少女。
　　如果對上郁金香，人質是肯定要留壹個的，大家追逃了這麽久，他也知道了沙沙的力量沒有什麽意義，相對而言作為人質比較理想，因此壹時間他倒不想傷害沙沙，至於月池薰，她跟隨著郁金香學習，方才的炸彈、那壹刀，壹路上來的抵抗或反擊都是她在安排，絕對是高度危險的目標，他並不打算留下這個活口，至少也要在這裏就弄到重傷才行。
　　“我會好好地對待妳的，月池薰小姐。”他笑著，壹字壹頓地說道。
　　壹旁的沙沙喊了起來：“妳離她遠點——”
　　驀地調轉槍口，砰的壹聲，子彈從沙沙耳畔劃過，散亂的發絲飛揚起來，沙沙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似乎被嚇得呆了。坦克笑道：“想死吧？妳！”便又將槍口對準了在地上掙紮的薰。
　　“我讓妳離她遠點！”下壹刻，沙沙又吼了起來。坦克偏過了頭：“如果我說不呢？”又是壹槍，穿過薰的右臂，那原本掙紮起壹半的少女倒在了地上，右手顫抖著放在了小腹的傷口上，急促地呼吸著，卻已經無法再爬起來了。
　　“快走……”
　　四野寂靜，那虛弱的聲音才瑟瑟響起在那片虛空之中，回蕩著。空氣中，有坦克的笑容，有薰的呼吸，有沙沙睜大的雙眼，張開的雙唇。陡然間，她閉上雙眼用力尖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
　　“呵，妳……”坦克還想說話，但在下壹刻又怔了壹怔，沙沙擡起了血紅的雙眼，手中舉著原本揣在懷裏的手雷，壹瘸壹拐，緩慢而又堅決地朝他走了過去。
　　“我說過……妳離她遠點，現在我們要死在這裏了……”她吸著鼻了，淚流滿面，“我們要死在這裏了……”
　　兩人的距離不過兩米左右，如果沙沙拉響手雷，他很難跑掉，大家真的要死在這裏，假如她有所猶豫，那麽他仍然是可以避過的，可是……他並不相信壹個未經訓練的人會敢於在自己手上引爆壹顆炸彈，這女孩到底……念頭在腦海裏壹瞬即逝，沙沙直接拉開了手雷拉環，朝著他沖了過來。
　　“幹……”
　　身形飛退間猛地轉過了槍口，與此同時，壹道黑影從旁邊插入了兩人之間，沙沙直接沖進了那人的懷裏，雙手陡然被抓住，從後方看去，便仿佛兩人抱在了壹起。
　　槍響，坦克在飛快的後退間準確地命中了陡然出現的黑影，然而那兩道身影仿佛突然間凝固了壹般，相擁著站在那兒，壹動也沒有動。那道景象只是在瞬間由動態變為靜止，但看起來，又仿佛過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