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四節 苦惱

　　坐在鄭則培的房間裏，聽著他說出來的事情，方雨思委實百思不得其解。
　　壹路跟隨鄭則培來到江海，讓那位神秘的詞曲作者幫忙寫歌。原本經過鄭則培的溝通，對方據說已經答應下來。然而似乎是聽了她的名字之後，那邊忽然改口，甚至還隱隱做出了要對自己趕盡殺絕的姿態，這壹點委實難以理解。
　　“仔細回想壹下，來到江海這壹兩個星期，妳有沒有得罪什麽人。最重要的是，上星期六妳去藍鳥的時候，有沒有做出什麽失禮的事情來。”
　　“有什麽失禮的啊……”方雨思皺了皺眉，“上星期那個酒吧裏人太多，而且我去晚了壹點，概念樂隊已經唱完歌回後臺了，我根本都沒有見到他們。鄭老師，我覺得……還是把他的身份告訴我，我才比較好確定吧……”
　　“不行。”鄭則培抱歉地笑了笑，“之前答應過他，不將他的身份告訴任何人。何況他現在對妳……嗯，妳說上星期沒有見到他，沒在前臺見到，那麽妳去後臺了？”
　　“我當然有想過去後臺，但是……”方雨思搖了搖頭，“完全沒得通融，就算亮出我的身份也完全不許進，聽說那個酒吧是什麽黑社會罩的……當然，妳也知道，這些天我的心情不太好，或許說了壹兩句話讓他聽見，但我沒說過什麽過分的話，真的。”
　　眼見鄭則培閉目沈思，方雨思說道：“鄭老師，真的壹點也不能透露嗎？假如……假如真的是我無意中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我想我可以過去道歉的。”
　　她的語氣誠懇，然而鄭則培仍舊是搖了搖頭：“這是我跟黃老共同答應下來的東西。嗯，這樣吧，今天已經是星期五了，明天星期六，概念會開唱，妳去得早壹點，希望能夠有機會說清楚，妳看怎麽樣？”
　　“……嗯。”吐了壹口氣，方雨思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話，要走的時候方才不甘地問道：“鄭老師，那個人……他真的有那麽厲害嗎？”
　　鄭則培淡淡壹笑：“答案妳其實已經知道了。他寫的那曲《東風破》跟《江南》目前已經發行了出來，妳應該看得到反響。而且，當初黃老在跟他接觸過壹次之後，我曾經建議黃老收他為徒，對方的意思姑且不論，但黃老自承沒有這個能力。按照這些日子以來他在藍鳥酒吧唱的那些歌曲，只要包裝得當，每壹曲都足夠捧紅壹個新人。這樣的詞曲作者，老實說……我之前還沒見過。”
　　方雨思咬了咬下唇，隨後神態有些落寞地走出房間。視線停留在那背影上壹陣，鄭則培收回了目光。這個女人雖然有拜金的毛病，但演藝界中誰不是那樣，相對來說，她做人還算得上面面俱到，平日裏不會輕易樹敵。不過……聖心學院的演出是自己代她接下，原本是因為顧家明也在聖心學院之中，但假如她正是因此而在不經意之下做出了什麽出格的事情，那也只能說是她還收斂得不夠了。
　　走出房間，方雨思壹邊回憶著這些天來的事情，壹邊與迎面而來的張競峰打了個招呼。這些天來壹直住在張競峰的別墅之中，平時來往於這樣那樣的酒宴與聚會，認識江海市的富商與名流。聖心學院其實只去過三次，壹時間也不怎麽想得起來關於靈靜的事情。
　　老實說，每次去聖心學院，張競峰與東方路在靈靜面前輪流轉的情景令她感覺受到了冷落，但終究不是什麽大事。那天心情正好不怎麽愉快，隨便找了個借口說靈靜跳舞還是不行，說過之後便已經拋諸腦後，不再理會，眼下也實在難以將那個對她萬分崇拜的少女與概念樂隊扯上關系。因此，便算是絞盡腦汁，她也實在難以確定自己是在什麽地方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回到房間，已是傍晚，她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拿了壹瓶紅酒自斟自飲，過得片刻，方才拿起床頭的電話話筒，猶豫了幾次，終於將電話撥了過去。
　　“餵，阿明，是我……別掛，我想聊聊，好嗎？我們……我們畢竟這麽多年了……我沒有做過！演藝界是壹個怎樣的地方妳還不明白嗎？這個人的緋聞，那個人的緋聞都是他們在說，妳明白的……我不想再窮下去了，我從小已經怕了，我害怕……我沒有安全感，妳知道的！”
　　“……當然、當然我知道，現在退出我也已經很有錢了。可是為了走到這壹步，我付出了多少，我整個生命都放在這裏了，妳怎麽可以讓我輕易就否定這壹切……阿明，沒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像妳那樣清淡無為的，我還想要更多……既然那些腦滿腸肥的家夥可以有，我為什麽不能？我這麽努力，我比他們更有資格……不，我不想退出……我不會退出的……我們除了當夫妻，難道就不能當朋友嗎……”
　　電話那邊傳來掛斷的聲音，過了好壹會兒，方雨思才將話筒砰地砸回原處，壹口喝掉杯中的紅酒，秀麗的臉頰上閃出壹抹酡紅。
　　“不過就是個寫歌的嗎？才華能當飯吃嗎……什麽概念樂隊……都是混蛋……”
　　黑暗中，傳出了微帶哽咽的呢喃。
　　從酒店內置的酒吧中走出來，搖搖晃晃地穿過長長的回廊，可以看見霓虹閃爍的城市那令人迷醉的輪廓，時間是晚上八點四十。
　　來到這裏，原本是為了參加華景大酒店的壹個大型拍賣會，結果到達之後，因為心情不佳，壹頭鉆進酒吧之中喝了半個多小時的悶酒。混演藝界的人雖然都算能喝，但她的酒量也不是特別出眾。到現在搖搖晃晃地出來，感覺四周天旋地轉，各種各樣的燈光在周圍混成壹片光怪陸離的氣息，儼然便是演藝圈給人的感覺。
　　走進潔白澄亮的衛生間，她拉低了頭上用作遮掩的帽子，隨後便扶著洗漱臺哇地吐了起來。
　　正吐得昏天暗地，有人走到了身邊，用手在她的背後幫忙拍打著，另壹只手摘下了她的帽子。有些擔心這人會因此認出她是誰，但旋又覺得眼前的打扮與平時相去太遠，估計像是壹個失戀後的瘋女人。隨後，身旁也響起了關切的女聲：“小姐，沒事吧？”雖然是漢語，卻帶著壹股美國腔，看來是個外國女人。
　　“哇……沒、沒事……哇……哈……哈……謝謝……”
　　努力地喘息著，目光瞥見了身旁的人影。這女人看來大概二十七八歲上下，華麗而高貴的連衣裙，身材的曲線極其優美，那是壹種只有西方女性才能擁有的魔鬼般的婀娜。看起來雖然還年輕，但氣質上已經是極為成熟的美感，笑容卻帶了壹股能夠安撫人心的嫻靜。如果放在日本，這個女人絕對是熟女壹詞的絕佳代言人。
　　也許是誰包養的情婦……方雨思有些壞心地想。私心上來說，她討厭任何比她漂亮的女人。
　　嘔過第壹波，此後便是接連而來的幹嘔，陡然間，壹邊的小隔間裏傳出清脆的女聲：“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雖然用的是英語，但方雨思也能夠聽懂，很顯然，說話的外國女孩有著壹副很完美的嗓子——她同樣討厭任何比她嗓子好的人，希望她在變聲期時因為保養不當而壞掉！
　　“海蒂，又怎麽了？”身邊的女人笑著用英語說道。
　　“我討厭死家明了，他說過要來陪我玩的，又放我鴿子！”“家明”這個詞匯在方雨思的腦海中壹閃而過，旋即陷入記憶的黑洞中，消失於無形。
　　“家明打過電話過來了哦，他只是有事要晚來壹點。”
　　“那等到他過來，我睡覺了怎麽辦？三年前他就常常是這樣，人家每天晚上都等他等到好晚，第二天睡醒妳又說他來過了，可我都沒見到他！我討厭他！”
　　“家明喜歡性格溫柔的女孩子，海蒂妳這樣，當心他不喜歡妳了哦。”
　　“哼……”
　　裏面的小女孩氣悶地哼了壹聲。方雨思心中暗道傻瓜，用冷水敷了臉，隨後道過謝，跌跌撞撞地從洗手間出去。吐過之後感覺舒服了很多，但身體卻更是酥軟無力，走到通道轉角時被人撞了壹下，當即便要倒地，旋即被那人壹把抱住：“抱歉，小姐，妳沒事吧？”是個男人，卻又是美國腔。
　　睜開眼睛，眼前是壹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算不上中年，大概是三十多歲，正好是壹個人意氣風發，人生最富有活力的階段。望了這人壹會兒，方雨思露齒壹笑：“嗯，沒事，沒關系……”
　　“看起來妳的狀態不太好，妳住哪裏？需要我送妳回房嗎？”
　　“回房？呵呵……”方雨思笑著搖了搖頭，“不用，我……我要去拍賣會，妳可以送我去嗎？”
　　“拍賣會？正好我也要去……”那男人笑著，神態間卻微微有些遲疑，望了壹眼洗手間的方向，隨即點頭說道：“嗯，那我們過去吧。”
　　將方雨思的壹只手搭在肩上，攬住了她的腰肢，兩人壹同朝著拍賣會的方向走去，途中方雨思問道：“我姓方，叫方雨思，妳呢？”
　　“約瑟夫。”身邊的男人簡短而沈穩地回答，“約瑟夫·薩利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