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只誅首惡

　　夜幕降臨。
　　在中軍大帳之內，慶忌正盤腿坐在壹張蒲團上，借著油燈那昏黃的燈光，捧著壹道竹簡看得津津有味！
　　竹簡上所記載的內容，是壹份兵書。
　　這個時代，《孫子兵法》尚未問世，但依舊有不少古代的兵書能讓為將者閱覽溫習，用於戰策！
　　後世人大多只知道《孫子兵法》，卻不知還有《黃帝兵法》、《太公兵法》、《管子兵法》、《尚書兵紀》等各種各樣的兵書。
　　而慶忌手中這壹道竹簡上的內容，就是《太公兵法》的壹部分。
　　閑來無事，慶忌就端詳著這些兵書，不時的做壹下註釋，寫上自己的觀後感！
　　“公子。”
　　就在這時，將軍孟賁忽而進入帳中。
　　“何事？”
　　“巡邏的哨兵在相湖抓到了幾個人。其中，有壹人疑似是季子……”
　　“季子？”
　　慶忌先是楞了壹下，隨後反應過來。
　　這個時候，能當得起“季子”之名的，可不正是他的叔祖，大名鼎鼎的季劄嗎？
　　慶忌不敢怠慢，立即就讓孟賁帶著自己去見季劄。
　　季劄是壹個年過六旬的老者，須發皆白，臉色紅潤，身高七尺，不見多少的老態。
　　季劄不同於大多養尊處優的貴族，列國公子！
　　他是真正的聖賢，嚴於律己，寬以待人，正是這份良好的心態，讓季劄贏得世人的稱贊，同時自己能做到修身養性，延年益壽。
　　六十幾歲，在這個平均年齡大多不過而立之年的時代，季劄已然稱得上高壽！
　　慶忌見到季劄的時候，後者正在壹側的營帳中盤腿而坐，閉目養神。
　　得知季劄的身份後，慶忌軍的將士並沒有虧待他，以禮相待且不說，還要畢恭畢敬的伺候著季劄，以免怠慢了這位名滿天下的聖賢！
　　做人做到季劄的份上，絕對是獨壹份的。
　　“侄孫慶忌，見過叔祖。”
　　慶忌認得季劄，故而在確認了後者的身份之後，就畢恭畢敬的作了壹揖。
　　讓人奇怪的是，坐在蒲團上的季劄卻是壹言不發，沒有任何的回應！
　　“叔祖此時出城，想必定有大事吧？若有要事，叔祖可告知壹聲，我也好派人護送叔祖前往。”
　　慶忌淡淡的笑著道。
　　季劄依舊沈默不語！
　　就在這時，孟賁進來在慶忌的耳畔低聲細語幾句。
　　“公子，季子的隨從已經招認。”
　　“季子是受命於姬光，前往郢都求援楚國的。”
　　慶忌的臉色波瀾不驚，似乎是早已經猜到壹般。
　　“叔祖，妳真是讓我大失所望。”
　　慶忌搖搖頭道：“我原以為妳是壹個明事理之人，沒想到，叔祖這般是非不分，為虎作倀！”
　　“姬光究竟給了妳什麽好處，居然讓叔祖妳如此為他奔波勞碌？”
　　季劄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姬光求援於楚，想必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是割讓城池土地，還是破財消災？或兩者皆有？”
　　慶忌的嘴角掛著壹抹譏諷的笑意，說道：“姬光這般狗急跳墻，我毫不意外。然則，叔祖何以如此助賊？”
　　“若只是以奇珍異寶賄賂楚人還好，若割讓我大吳的城邑疆土，擔此賣國失地之責，屆時叔祖豈非與姬光壹般，成為吳國的千古罪人？”
　　“叔祖的壹世英名，恐將毀於壹旦！”
　　“……”
　　季劄依舊沈默，臉上淚痕猶在。
　　慶忌說的沒錯！
　　壹旦季劄出使楚國，割讓城池土地，他就將是吳國的千古罪人。
　　但，季劄是被脅迫的！
　　原本，慶忌與闔閭之間的戰爭，屬於吳國的內戰，王位之爭，季劄不願摻和進去，只想置身事外。
　　奈何闔閭狠戾，居然逼死了季劄的二子壹孫！
　　骨肉相離！
　　這如何能讓季劄不痛心？
　　季劄答應闔閭使楚，是為無奈之舉，而且，他個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闔閭還關押著季劄的壹子壹孫，及其家眷，逼迫季劄使楚。
　　但季劄已然是心如死灰！
　　為何？
　　他不懼壹死，他的兒孫更不懼壹死了之！
　　季劄那慘死的二子壹孫，便是不想讓季劄為難，故而自盡以明誌的。
　　季劄又怎能辜負他們？
　　所以，季劄明面上是答應闔閭出使楚國，背地裏卻在琢磨著逃出吳都城，前來投奔慶忌，共商討逆大事。
　　為此即便是家破人亡，季劄都在所不惜。
　　然而，這些事，季劄又如何向慶忌傾訴？
　　“叔祖，我不知道妳的難處。但，不管出於何等原因，妳都不該助賊！”
　　慶忌義正辭嚴的道：“豈不聞昔日晉國假道滅虢之事？”
　　“楚，乃霸主大國，兵多將廣，戰車千乘，姬光求援於楚，若楚軍進犯，滅我慶忌，又豈能放過他姬光？”
　　“屆時吳都城破，社稷傾覆，宗廟危亡，叔祖百年之後，在九泉下又有何面目，再見吳國的列祖列宗？”
　　聞言，以往能言善辯的季劄，只是這般張著嘴：“我……”
　　對於壹百多年前的假道滅虢之事，季劄又如何不知？
　　公元前655年，晉獻公派使者到虞國，請求借道讓晉軍過境討伐虢國。
　　當時虞君不聽臣下勸諫，壹意孤行，借道於晉軍，結果晉軍在滅掉虢過後，又在班師回朝的路上順手滅了虞國！
　　正所謂前車之鑒，後車之師。
　　季劄心中又怎能沒有這種擔憂？
　　“叔祖，妳回去吧。請代我轉告姬光，只要他願意卸甲歸降，我可留他壹個全屍！”
　　慶忌冷冷的道：“若姬光仍舊執迷不悟，負隅頑抗，屆時吳都城破之日，我必將他車裂以示眾，曝屍三日於野。”
　　“此戰，我只誅首惡，余者我皆可既往不咎，壹壹寬宥！”
　　“若叔祖有心，這番話還請叔祖代我告知城內的臣民。”
　　季劄聽到這話，心中更是不禁感慨萬千。
　　對比闔閭，慶忌的確顯得較為寬仁，更適合成為吳王！
　　捫心自問壹下，季劄認為闔閭大勢已去，若無意外的話，慶忌殺闔閭而蒞臨王位，是板上釘釘之事。
　　“公子，季子的另壹個隨從招認了。”
　　就在這時，孟賁又再度進入大帳中，神色復雜的看了壹眼在蒲團上席地而坐的季劄。
　　眼中，大多是欽佩的神色！
　　“說。”
　　“季子的確是代姬光出使楚國的，但，其中另有隱情……”
　　孟賁瞅了壹眼季劄，旋即站到慶忌的身邊耳語道：“公子，據隨從說，季子抗拒姬光之命，反對使楚求援，其二子壹孫先後自盡，以堅定季子之誌。”
　　“而且，根據那隨從招認，季子是自己撞上來的。似有投效公子之跡……”
　　“……”
　　壹聽這話，饒是慶忌能想到季劄的難處，心中都不禁大為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