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君君臣臣

　　鮮血。
　　殷紅的鮮血，從那齊齊砍斷的中指，無名指和小拇指中流出，格外醒目。
　　壹國之君的李雲崢壹生沒有拿過真正的刀劍，宮中的壹切事宜都被人操控，十多年來的生涯，與傀儡無異，若不是王士忠在場，他連碰到的機會都沒有。
　　宮裏實在太安逸了。
　　甚至連自殺都沒機會，又如何觸摸這些殺人兵刃？
　　李雲崢的身子在顫抖。
　　眼睛中透露著驚慌，心中忐忑不安。
　　他曾在腦海中無數次演練這樣的場景，甚至比眼下更為慘烈。他甚至想過，將高公公的頭顱砍下來當球踢。那該是多麽解氣，多麽興奮。可如今真到了這壹幕，他竟慌了……各種後果襲上心頭。
　　怎麽辦！？
　　李雲崢後退壹步。
　　高世元被切斷手指，僅僅慘叫了壹聲，便狠狠攥住，眼中露出恨意和殺意……他緊繃著嘴唇，恨不能壹掌將李雲崢轟得腦漿蹦出。可他知道，不能這樣，哪怕李雲崢只是個傀儡，但在這傀儡的背後，有多少強大的黑手？
　　王士忠深知其中道理。
　　眼中除了閃過壹絲微微的驚訝，並無太大波動。
　　高世元，說到底只是壹個太監罷了，平日裏在宮內作威作福，並沒什麽太大的價值，就算殺了也能找到替代品。
　　高世元豈會不懂？
　　不能動手，那就只有——
　　忍！
　　必須得忍！
　　高公公咬著牙，擦掉臉上的汗水，下跪道：“臣，知罪，請陛下息怒！”
　　李雲崢：“……”
　　他沒有想到高公公再折損了三根手指的情況下，竟然還能忍著，這出乎了他的預料。但在王士忠等人看來，何其正常，王士忠時不時轉頭看向陸州，發現其表情更加鎮定從容，平靜如常。心中思忖，這姓陸的，到底是有何底氣，面對大棠的朝廷？
　　李雲崢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能量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弱小。
　　那把刀，那三根手指，那些血跡，不再令他作嘔，反而化解了他胸口的壹口郁結之氣。
　　那些太監宮女們，在短暫的震驚過後，同時跟著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人生第壹次覺得自己真正擁有皇帝的權威，便是這壹刻。
　　鮮血鑄就真理。
　　書中的聖人言，果真是這樣嗎？
　　對武力不屑壹顧的李雲崢，正在迅速地矯正自己的認知……
　　陸州滿意點頭：“盡力了？”
　　李雲崢從紛雜的思緒中清醒，說道：“盡，盡力了。”
　　“不，妳沒有盡力。”陸州緩緩起身，雙手負在身後，看著李雲崢說道，“重新思考壹下老夫的問題，不用著急，慢慢想清楚。”
　　壹字壹句，鏗鏘有力。
　　李雲崢何嘗不明白陸州的意思……
　　只是，真正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有些緊張，甚至害怕。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高世元……心中卻沒有任何同情之意。
　　就這個太監，讓他在宮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那些宮女太監們，此時多麽的楚楚可憐，弱小無助。
　　外人看來，這些下人，真的非常可憐。
　　只有李雲崢知道，這些人多麽的虛偽。他幾乎可以篤定，下壹秒，他們就能站起來，繼續嘲笑自己。
　　思索間，王士忠淡然開口：“陛下，高公公忠心耿耿，日月可鑒。陛下已斷其三根手指，就算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念在高公公多年服侍陛下的份上，饒過他吧。”
　　李雲崢轉頭看向王士忠，說道：“那誰來饒過朕？”
　　“陛下的意思是高公公還有過錯？”王士忠疑惑道。
　　“心知肚明。”
　　“臣以為……應該給高公公壹個說話的機會。”王士忠說道。
　　高世元連忙道：“陛下要治咱家的罪，咱家無話可說，可陛下是壹國之君，要治罪得服眾啊！”
　　這不護不打緊，壹護著，李雲崢心中的怒火徹底掩蓋了緊張和害怕。
　　李雲崢深吸壹口氣，壹國之君，那就要有壹國之君的風範。
　　心緒平靜，目光壹冷，說道：“高世元，妳熟讀棠律，告訴朕，欺君該當何罪？”
　　高世元：“……”
　　“大不敬，乃十惡大罪，該如何判罰？”
　　“貪贓枉法，枉殺宮女太監，又該當何罪？妳剛才那壹掌用得很瀟灑，可是，輪得到妳殺人？”
　　“回答朕。”
　　連續三問，底氣十足。
　　高世元眉頭壹皺，脫口道：“妳——”
　　“妳？”李雲崢大著膽子來到了高世元的身前，“妳敢弒君？”
　　“……”
　　王士忠，王姝，眾將士，天武院弟子，太監宮女，皆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今天的小皇帝，瘋了！
　　縱然給高世元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弒君啊。
　　李雲崢向前踏步居高臨下俯瞰時，硬生生將高世元逼退，往後壹癱……面色煞白。
　　李雲崢第壹次意識到，他比想象中的要強大得多……
　　這讓他越來越有信心。
　　語氣壹沈，說道：
　　“朕，治妳死罪，妳可服？”
　　“夠了！”
　　高世元忽然眼睛睜大，尖銳的聲音充滿了不服和怒火，“陛下想殺咱家？”
　　“妳要以下犯上？”李雲崢氣勢不弱。
　　“咱家可沒那意思，咱家不服！”高世元左手二指壹擡，撕碎衣角，將手纏住，緩緩站了起來，“陛下，咱家不怕死，但咱家壹死，宮中壹亂，必有人陪葬。”
　　這話壹出。
　　陸州鼓掌。
　　鼓掌聲將二人的對峙打斷。
　　陸州說道：“妳們大棠，連臣子都敢威脅皇帝，真是讓老大開眼界。”
　　高世元回擊道：“這是宮中的事，與妳無關。”
　　“君君臣臣，妳做不到臣子的本分，還敢猖狂？”陸州說道。
　　“哪也輪不到外人質詢。”高世元說道。
　　陸州向前邁步，走出座位。
　　來到李雲崢的身邊，從容而威嚴地道：“什麽時候，老夫的徒孫也算是外人了？”
　　“徒孫？”
　　高世元，以及所有人壹驚。
　　就連李雲崢亦是壹臉懵逼。
　　王士忠眉頭壹蹙，反應極快，當即拍桌——
　　啪！
　　“大膽高世元，以下犯上，僭越欺君。陛下治妳死罪，還敢狡辯？”王士忠大聲質問，眾人更是壹驚。
　　“王大人，妳這是……”高世元疑惑不解。
　　“君君臣臣，妳做不到臣子的本分，還敢威脅陛下。”王士忠躬身，“臣，請求處決高世元，以儆效尤！”
　　“妳敢！”高世元眼睛壹睜向後退壹步，護體罡氣環繞。
　　李雲崢突然下令，面無表情道：“給朕砍了他。”
　　“遵旨。”
　　王士忠虛影閃過，大神通術，出現在高世元身前，手掌宛若千鈞雷霆，壹掌轟在了高世元的胸前。
　　砰！
　　高世元噗的壹聲吐出鮮血，倒飛了出去。
　　王士忠腳尖壹點，身形如電，來到高世元的上方，腳下生罡，當空踩在了高世元的胸膛上。
　　轟！
　　砸在雲臺上。
　　地面龜裂，咯吱作響。
　　整個過程連祭出法身的機會都沒有，以極致的速度全程壓制高世元。
　　高世元雙目凸出，胸口凹陷，已然斷了氣。
　　徒孫的事情，很快被人拋諸腦後，都被這突然的變故吸引了註意力。
　　王士忠從高世元的屍體上，走了下來，再次躬身道：“陛下，這些太監宮女，理應壹同處斬。忤逆犯上是大罪，不可輕饒。”
　　“斬。”李雲崢漠然轉身。
　　“拖到輦上，斬了。”王士忠下令。
　　“是。”
　　眾將士將那些太監宮女全部抓起，飛回巨輦。
　　“陛下饒命！”
　　“陛下饒命啊！”
　　同情？
　　這世上弱小的人多了去了，有些人不值得同情。
　　王士忠朝著李雲崢說道：“陛下，臣已經按照您的旨意，處決了有關人等。”
　　“好。”
　　李雲崢心情舒暢多了。
　　王士忠返回座位。
　　這時，遠處的山峰中傳來馬嘯聲。
　　籲——
　　虞上戎循聲望去，又朝著師父說道：“可能是疲憊所致，今天吉量有些不對，徒兒去看看它。”
　　還沒開口，坐在王士忠身邊的王姝興奮道：
　　“父親，我的馬……真是我的馬。”
　　嗯？
　　虞上戎已然起身，聽到這話，停下腳步，看向王姝道：“妳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