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四面楚歌

　　曹瑞雲所帶的士卒每人攜有壹只箭壺，每只箭壺內裝著十五支箭，五百人就是七千五百枝箭，這可不少了，小壹萬的箭枝，要知道諸葛亮草船借箭，那樣龐大的會戰中，所借的箭也不過十倍於此。
　　每枝箭至少需要壹兩銀子來打造，即便是對十數代積累的曹家來說，這也是壹筆不小的花銷。曹家此次已經把他們全部的箭矢都帶來了。
　　七千多枝箭密集發射，把那酒樓釘的刺猬壹般，掌櫃的和夥計們躲在櫃臺下廚房裏，戰戰兢兢地聽著瓢潑大雨般的篤篤聲，嚇都要嚇死了。
　　安公子和陳臬臺何曾遇過這種場面，好在他們被葉小天置於最安全的所在，周圍四張桌子，頭頂壹張桌子，形成了壹個碉堡式的掩體，即便有些箭矢射進酒樓，也傷不了他們。
　　經過初期的驚恐之後，二人漸漸鎮定下來，陳臬臺大怒喝道：“豈有此理！無法無天！這是造反！這簡直就是造反！本官絕不會放過他們！”
　　安公子在壹旁添油加醋：“要說造反誇張了些，不過曹家壹向不把貴陽府官員乃至水西權貴放在眼裏倒是真的。陳大人您想，楊應龍歸咱貴州管轄，可他何時把貴州放在眼裏過？
　　他的地盤接近四川啊，所以他壹向只交結四川官員，曹家也是壹樣，曹家的地盤和楊應龍毗鄰，巴結楊家更甚於敬畏官府，如今他是豬油蒙了油，哪還把大人您放在眼裏。”
　　陳臬臺怒道：“不錯！他口口聲聲說只找葉小天的麻煩，並無與本官作對的意思，可是箭矢這麽個射法，它又不長眼睛，真個射死了本官怎麽辦？本官絕不饒他！”
　　陳臬臺說罷，從桌縫裏往外看了壹眼，只見葉小天雙手各持壹片砸開的桌板，護住前胸後背，凜然而立，不禁贊道：“本來瞧這小子還不太順眼，沒想到他這麽有擔當，不錯，不錯！”
　　葉小天拿兩塊桌板護住要害，眼見田彬霏手橫三尺秋水，在酒樓中閑庭信步壹般走來走去，不時利用已經被射碎的窗欞向外看上壹眼，不由暗暗叫苦。
　　“妳是客人，妳不躲，老子也不好意思躲啊！刀槍無眼，妳有壹身功夫，我不成啊！”葉小天轉眼看看華雲飛帶著幾個武藝高明的侍位就護在他左右，隨時替他撥打著箭枝，這才稍稍放心。
　　壹壺箭射罷，所有的箭手都累得手臂酸軟了，這時的八仙樓已經變成了豪豬樓，無數箭矢密密麻麻地插在上面，蔚為壯觀。
　　眼見如此模樣，展伯雄又害怕了。本來做事肆無忌憚，引得官府和權貴們忌憚的是葉小天啊，現在要變成他們了。哪怕妳有壹千壹萬個理由，妳攻擊的這座樓上可是有壹位朝廷大員在的。
　　此時展伯雄還不知道安家也有人在樓上，那個先是躲到街邊，又趁他們射的熱火朝天的時候悄悄溜走，逃回提刑司搬救兵的旗牌官誠心坑爹，根本沒告訴他們。
　　“曹土舍，事情恐怕鬧的太大、太大了啊！”
　　展伯雄又開始潑冷水，曹瑞雲久攻不下，怒火如熾，此刻就像壹鍋燒沸的油，展伯雄再潑冷水，曹瑞雲就按捺不住了，怒吼道：“這般畏首畏尾，妳是怎麽做土司的？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還能回頭嗎？放箭！給我放箭！”
　　壹個土兵頭目壯起膽子稟報：“大人，我們的箭矢已經用光了！”
　　“那就給我殺進去！”
　　曹瑞雲拔出了刀，大吼道：“給我……”
　　“殺！”街口壹聲吶喊，提刑司兵備僉事楊健率領四百多名健卒狂奔而來。
　　楊健楊僉事只聽那個旗牌說曹展聯軍浩浩蕩蕩，究竟有多少人他也不清楚，可職責所在又不能不救，所以他壹面派人向都指揮使司借兵，壹面還玩了點兵法，安排了幾十名老弱殘兵掃大街。
　　這些老弱殘兵拿著掃帚拖曳而行，跟在大隊人馬後面，揚起了漫天塵土，前邊的士卒又故意加重了腳步，聽那聲音看那陣勢仿佛有千軍萬馬。
　　楊健大將軍高高舉著腰刀，才進街口就狐假虎威地大吼道：“貴州都指揮使司拿人，爾等立即放下武器投降，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他壹面喊壹面放慢了速度，身後那些健卒腳步跺得震天響，就是不見向前移動，展伯雄大驚失色，對曹瑞雲道：“曹土舍，都指揮使司出動了，妳這個禍可闖大了，快收手吧！”
　　眼見如此壹幕，曹瑞雲也不禁猶豫，可葉小天就在樓中，只要沖進去就能結果了他的性命，這個機會他實在不想放棄啊！
　　曹瑞雲正猶豫間，就見壹騎飛馳而來，眼見對面街上有大隊官兵，那人也是微微壹驚，但胯下馬並未減速，壹直沖到曹瑞雲面前，那人才急急壹勒馬，大叫道：“土舍大人，大事不好！壹隊人馬沖進了我們的府邸，把土司大人的屍骨搶走了！”
　　“啊？”曹瑞雲大吃壹驚。
　　展伯雄怒道：“壹定是葉小天幹的！”定了定神，又道：“壹定是葉小天的人幹的！”
　　曹瑞雲氣得渾身發抖，這時那報信的人又道：“小的來時路上，還見有大隊人馬正往這邊趕來，不知敵我。小的乘馬比他們快，不過大概壹刻鐘後，他們也該到了！”
　　展伯雄驚道：“壹定是葉小天的援兵！曹土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壹刻鐘內，我們絕對沖不進樓去，還是先撤退吧！”
　　展伯雄說著，已經拉緊了馬韁繩，雙腿夾緊，隨時準備策馬而逃了。曹瑞雲長長吸壹口氣，怒吼道：“我們走！”
　　展伯雄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曹瑞雲剛壹開口，展伯雄就如釋重負，立即大吼道：“走！回援曹府！”展伯雄說著漂亮話兒，把大刀壹舉，壹馬當先便沖了出去。
　　樓上，田彬霏反手持劍，望著樓下微笑道：“他們退了！”
　　葉小天沒有他那樣壹身好功夫，可不敢大剌剌地站在窗前，聽他壹說，才急步過去，透過破爛的窗欞向外壹看，喜道：“果真退了！陳大人，安公子，他們退了！”
　　陳洪嶽壹聽這話，伸手壹推頭頂的桌子，再壹腳踢開面前的桌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自窗口向外壹看，大喝道：“果真走了！走了和尚走不了廟，本官絕不會輕饒了這些犯上作亂的惡徒！”
　　這時，兵備僉事楊健見自己的疑兵之計生效，急忙策馬沖到樓下，仰首大叫：“臬臺大人勿慌，歹人已被下官率眾擊退，大人無恙了！”
　　正說著，遠處又有壹隊人馬轟然開到，楊健登時臉上變色，奈何大話已經發下，臬臺大人又在樓上看著，實在沒有逃跑的道理，只好硬著頭皮大喝：“來者何人，難道想要造反麽？”
　　來人揚聲喊道：“聽聞陳臬臺與我家公子遇困，安家特來救援，前面是哪位將軍？”
　　楊僉事壹聽登時把心放回了肚裏，大笑道：“原來是安家的人，本官兵備僉事楊健，那些狂徒，已被楊某率眾壹番血戰，打得落花流水而去了！”
　　……
　　曹瑞雲快馬加鞭，堪堪趕到自家老宅，就見前方煙塵滾滾，許多百姓都驚呼著向前方跑去，高呼道：“有人家走水了！”“好大火！好大火！怕不要燒成白地了！”
　　曹瑞雲心中壹緊，急急再行壹陣，猛地壹勒戰馬，望著前方，滿臉的驚怒與絕望。不出所料，起火的就是曹家老宅，看那火舌滾滾，烈焰焚天，眼見是已救不得了。
　　曹瑞雲喉頭壹熱，幾乎要氣的吐出血來。
　　展伯雄驚道：“怎麽辦，這可怎麽辦？不如我們馬上出場，回返本家，再尋機與他壹戰！”
　　曹瑞雲道：“不！如果就這麽走了，我們就壹蹶不振了。各權貴人家都是勢利眼，沒有人肯雪中送炭的！我們去妳展家的宅子，伺機與他再戰！”
　　展伯雄暗叫壹聲苦也，這曹瑞雲和他大哥壹樣的剛愎自用，可現在兵馬都是曹家的，曹瑞雲不走，他帶著幾十個部下哪敢出場。展伯雄不禁遲疑道：“這……這個麽……”
　　曹瑞雲把眼睛壹橫，道：“怎麽？妳怕了？妳以為妳怕了，那個魔頭就會收手？”
　　展伯雄忙道：“老夫並無此意。老夫是想，既然曹土舍不肯走，不如妳我立即去安家！”
　　曹瑞雲道：“去安家做什麽？”
　　展伯雄道：“安家是群雄公認的霸主，葉小天如此跋扈，今日又擄屍而去，可想而知，必然是要效仿古人鞭屍泄憤！如此天人共憤的惡行，難道安家還能視若罔聞？總要他們出些力才是！”
　　曹瑞雲憬然而悟，道：“不錯！安家想置身事外，休想！咱們去安家！”
　　曹瑞雲火也不救了，任由他曹家數百年的老宅燒為白地，兜馬直奔安府。曹瑞雲和展伯雄率領全部人馬充當保鏢，浩浩蕩蕩趕到安府，倒把安府中人嚇了壹跳，急忙緊閉四門，壯丁上墻。
　　曹瑞雲倒也不敢對安家的人放肆，早早下馬，步行上前，高舉雙手道：“不要誤會！不要誤會！我們是來求見安老爺子的！”
　　二人到了安府門下，在弓弩戒備下說出自己身份，安府管事立即奔向後宅稟報，展伯雄和曹瑞雲恭立門外，等了壹盞茶的功夫，就見安府大門壹開，安府管事慢騰騰地走了出來，往階上壹立。
　　“二位大人，實在對不住，我們家老爺子說了，老爺子的長孫被壹夥強人困在八仙樓，如今生死未蔔。老爺子實在沒心情會客，兩位請回吧！”
　　展伯雄和曹瑞雲壹聽頓時呆若木雞：“甚麽？”
　　安府管事沒再理會他們，壹轉身便進了門，安府大門砰地壹聲關上了，門上兩枚獸環輕輕叩擊著門上的黃銅鋪首，展曹二人大張的嘴巴和那黃銅的獅頭鋪首壹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