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不配？

　　妖靈學院的培訓，並沒有上下課鈴聲，更沒有什麽課程表。
　　在食堂用過午餐後，杜愚沒有返回寢室，而是和李夢楠壹起來到了操場，找到了龔教。
　　人與人之間的天賦差距的確驚人。
　　已經是中午時分了，絕大多數學員都已經培訓妖寵、施展妖技了，但操場正中央，還有幾個學生在學習妖徒契約。
　　龔成教師就這麽站在炎炎烈日之下，目光冰冷的看著幾個學員。
　　“報告！”杜愚立正站好，開口喚道。
　　龔成轉頭望來，打量了壹番杜班長和他的小助理：“小火狐收回去了。”
　　杜愚：“是的。”
　　“好，除了必要的訓練與進餐時間，別打擾它。”龔成指了指壹旁，“妳在這練習妖兵吧。”
　　杜愚遲疑片刻：“龔老師，箭靶在那邊呢。”
　　龔成轉過身，遙遙指向了破舊的教學樓：“三樓第壹間教室，看到那塊破碎的窗戶了嗎？”
　　杜愚稍稍轉身，放目遠眺，輕輕點頭。
　　龔成：“射吧。”
　　杜愚：“……”
　　龔成突然壹聲厲喝：“聽不懂人話？”
　　“啊。”杜愚嚇了壹跳，妳吼辣麽大聲幹嘛……
　　心中暗暗腹誹著，他急忙摘下背後的妖兵黑木，立刻開弓。
　　隨即，壹支燃燒的火矢匯聚成型，遙指北方教學樓三層破窗戶。
　　“停！”龔成又是壹道命令。
　　杜愚雖不明所以，卻也壹動都不敢動。
　　龔成轉眼看向了李夢楠：“妳是什麽屬性的妖兵？”
　　李夢楠急忙回答：“風系妖兵·烏風劍。”
　　龔成：“我想起來了，妳上午學習妖徒契約的時候，無意間激活了妖兵。”
　　“嗯嗯，是我。”
　　龔成：“妳去找個空曠的地方練習，確保每壹次出劍之時，都伴有風吹拂。
　　太陽下山之前，我要看到妳的成功率達到100％。”
　　“是，龔老師！”李夢楠攥緊了烏風劍柄，信心滿滿，大踏步向學校西南方向走去。
　　龔成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看向身前幾個學員：“妳們幾個，統統給我打起精神，午飯時間馬上就要過了！”
　　幾個進度緩慢的學員，本來心中就急得要命，在龔成接連不斷的刺激和打擊之下，更是覺得人生昏暗。
　　不！這不是我心目中的禦妖人生！
　　說好的五彩斑斕，說好的人生贏家呢？
　　難怪這老師開車之前就警告過，讓我們趁早坐下壹班校車……
　　“受不了這份苦，就看著我的眼睛說放棄！只要妳說出口，立刻就能去吃飯，未來的兩天時間裏，我也不會對妳有任何要求！”
　　龔成背負著雙手，來回踱步：“這個世界上，遍地都是廢物禦妖者，多妳們壹個也不多！”
　　天氣本就炎熱，身體與心靈的雙重打擊，真的讓幾個學生千瘡百孔。
　　其中有壹個男學員甚至都快要哭了。
　　有些時候，不是妳不想放棄，而是妳不敢！
　　沒有真正站在龔成面前，面對這張黝黑疤臉、承受如此懾人氣息，妳是真的不明白，說“放棄”需要多麽大的勇氣。
　　壹旁的杜愚也很難受，他壹度懷疑龔成到底是不是正規教師，也懷疑這位老師是不是把自己給忘了……
　　“龔老師？”杜愚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怎麽？”
　　杜愚：“我能射擊了麽？半天了。”
　　拉弓搭箭有壹陣兒了，比站軍姿都累！再說了，黑木弓也不是這麽用的呀。
　　雖然是下等貨，但這可是杜愚的寶貝，心疼得緊。
　　龔成走到杜愚的身側，臉上露出了壹絲冷笑：“就這個姿勢，保持住。”
　　“可我的黑木弓……”
　　龔成哼了壹聲：“這可是妖兵，壞不了。”
　　杜愚心中安穩了不少，卻也弱弱的問道：“保持多長時間？”
　　龔成哼了壹聲，道：“那就看妳有多優秀了。”
　　優秀？
　　杜愚眼前壹亮：“是優秀學員的那種優秀麽？”
　　龔成：“也許吧。”
　　杜愚抿了抿嘴唇，心中甚至在吶喊：我要那件妖兵，我很需要那件定制妖兵！
　　“嗚嗚～哇！”就在此時，後方傳來了嚎啕大哭的聲音，這樣的壹幕突如其來，也許那個孩子的心理壓力太大了吧？
　　杜愚沒時間理會旁人，專心致誌的拉弓搭箭，只是他沒想到，這壹站竟然站到了大雨滂沱。
　　六月的天，女友的臉。
　　不知何時起，西北天空湧來了層層烏雲，遮住了毒辣的太陽，也落下了清涼的雨水。
　　“滋～滋～”
　　點點雨落，滴在漆黑的木弓上，發出了滋滋聲響。
　　杜愚垂下眼簾，觀察著火矢，有些擔憂它被雨水澆滅。
　　而這樣的擔憂，也在壹陣雷聲過後變成了現實。雨越下越大，越來越大……
　　不知道是那個男孩崩潰哭泣的原因，亦或者是大雨傾盆的緣故，號稱學不會就不讓吃飯的龔成，竟然大發慈悲，放這幾個學生去宿舍吃飯了。
　　操場上，也僅剩下零星幾個學員還在訓練，身旁多是水系妖寵·狼湖犬。
　　而操場正中央，卻還站著兩個人，龔成和杜愚。
　　天空昏暗，烏雲密布。
　　大雨滂沱之下，那壹支燃燒的火矢顯得尤為倔強，似乎並不願意被澆滅。
　　即便它已然沒有了熊熊燃燒的風采，只剩下了絲絲火星、火線牽扯相連。
　　龔成站在杜愚的身前，看著杜愚稍稍顫抖的身體，沈聲道：“還要堅持，妳是在向我證明妳的優秀麽？”
　　杜愚：“我只是想要那件定制妖兵。”
　　“呵。”龔成啞然失笑，沒想到杜愚會說出實話，“可是妳的箭已經熄滅了，妳只證明了妳的弱小。”
　　杜愚低眼望去之時，飄搖的火星悄然泯滅。
　　這該死的龔成，經驗真是老道。就連他說話的時機都如此精準，仿佛看穿了杜愚的底細。
　　龔成：“妳體內的火屬性妖息已經枯竭了，這不利於小火狐成長。”
　　杜愚保持著姿勢壹動不動：“我給她留著呢。”
　　龔成心中不悅，眼神毒辣如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看著信口雌黃的學員，他的面色陰沈下來：“妳累了。”
　　杜愚並未回應，龔教說得的確是事實。即便是站軍姿這麽久也會疲憊不堪，更何況是拉弓搭箭的姿勢。
　　“我不喜歡他。他不信，我們。”腦海中突兀傳來小焚陽的聲音，“我還有好多，火妖息，藏著呢。”
　　杜愚撚了撚捏著筋弦的手指，腦海中勸說著：“龔老師只是風格如此，小焚陽，他壹直在幫助我們。”
　　“唔。”
　　龔成：“手指很疼吧。”
　　杜愚：“……”
　　“不說話？好。”龔成的臉上泛起壹絲冷笑，繞著杜愚緩慢踱步，“看來，妳比我想象中的更有骨氣壹點。
　　禦妖者，壹個光鮮亮麗的詞匯，多少人做夢都要成為的人上人。”
　　龔成站到杜愚背後，抹了壹把濕漉漉的臉：“然而平庸的人，即便撞大運成為了禦妖者，他們依舊平庸。
　　他們空有著壹副被選中的身體，卻精神貧瘠、意誌薄弱，可憐到令人唾棄。”
　　低沈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告訴我，杜愚，妳為什麽成為壹名禦妖者。”
　　杜愚：“千紙鶴大雨，將我變成了禦妖者。”
　　“不。”龔成繞到杜愚身側，輕輕搖頭，“我沒有問妳的狗屎運，沒有問上蒼為什麽選擇妳。
　　我問的是，妳為什麽要選擇禦妖壹途。”
　　杜愚：“我想要賺點錢、還些債，想要填飽肚子。”
　　龔成：“這聽起來很老套。”
　　杜愚舔了舔唇邊的雨水：“我想要璀璨的新生，想要我的故事爛漫。”
　　龔成很是不屑：“更老套了。”
　　杜愚轉眼看著龔成，壹字壹句：“我想要歷遍大夏的山川異境，閱盡夜空的星辰雲海。
　　我想要壹柄射開天門的弓，壹支焚燼萬物的箭！
　　我要摘下昆侖雙生神木的樹葉鋪床，用神秘金烏壹族的火羽作毯。
　　我還想要幾只愛我的寵，和我愛的人。”
　　龔成沈默片刻，淡淡的開口道：“倒是具體了不少。”
　　得到如此回應，杜愚反而咧了咧嘴：“後邊都是現編的，其實我就是想賺點錢，填飽肚子。”
　　龔成：“填飽肚子。”
　　杜愚輕輕點頭：“是的。”
　　大雨滂沱中，龔成繞到杜愚身前，原本瞇著眼睛的他，身上燃起了層層妖息。
　　妖息庇護下，再沒有雨水打濕眼簾，龔成的雙眼終於睜開了。
　　他靜靜看了杜愚半晌，突然開口：“妳堅持不住了。”
　　事實的確如此，杜愚的雙臂雙手早已酸疼不已，雙腳更是酥麻。
　　龔成：“回去吧，把小火狐還給學校。然後去找妖靈局求助，認養個功能性的妖寵、幹點雜活，也能活著。”
　　杜愚靜靜的看著龔成，默默攥緊了弓弦。
　　龔成：“妳堅持不住了。”
　　轟隆隆！
　　陣陣雷聲傳來，大雨似是要成為暴雨。
　　龔成：“幹脆就別當禦妖者。找個地方打工，或是繼續上學，申請困難補助，努努力說不準還能有獎學金。”
　　漆黑的雨天劃過壹道雷電，照亮了龔成的漆黑疤臉。
　　龔成：“這麽多條路，回去選吧。”
　　杜愚：“我……”
　　“嗯？”龔成上身前探，附耳過來。
　　杜愚：“我選腳下的這壹條。”
　　龔成面露玩味之色：“我相信妳能順利完成培訓、通過考核。但妳離優秀學員的稱號卻是越來越遠，妳目光短淺、鬼話連篇。
　　為了壹件妖兵，不惜耗盡體內的火屬性妖息，置小火狐於不顧。這不是骨氣，這只是壹時意氣。
　　也許，妳真的該把小火狐交還學院，妳配不上它。”
　　杜愚眉頭微皺：“我說了，我體內留著火屬性妖息。”
　　“看來，妳終於能向我證明點什麽了。”龔成壹聲冷笑，眼光毒辣如他，不屑於爭辯什麽。
　　“雷雨天，妳可真不幸。盡快吸收火屬性妖息吧，在我抵達宿舍樓之前，讓我看到妳弓上的火苗。”龔成轉身既走，“別說我沒給妳機會。”
　　呲！呲！呲！
　　下壹刻，沈寂的妖兵黑木變得無比滾燙，傳來壹陣滋滋聲響，仿佛被激活了壹般，蒸氣頓時彌漫開來。
　　龔成離去的背影猛地壹停！
　　嘩嘩大雨聲中，黑木弓上的滋滋聲響被掩蓋了。真正讓龔成定在原地的，是那種被鎖定的感覺！
　　龔成緩緩轉過頭，余光裏，是壹幅驚人的畫面。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自認為將杜愚看得壹清二楚。
　　但顯然，身後這個孩子比想象中的更能忍、更能茍，也更陰險狡猾！
　　傾盆大雨之下，妖兵黑木熊熊燃燒，飄搖著蒸氣。漆黑筋弦上，壹支火矢蓄勢待發！
　　這哪裏是什麽火苗，這是烈焰！兇猛燃燒的烈焰！
　　而少年那雙明亮的眼睛，竟前所未有的熾熱，穿過了細密的雨簾，死死鎖定著他眼角下的疤痕。
　　少年鏗鏘有力的聲音穿過雨幕，飄入耳中：“我沒有鬼話連篇，也沒有欺騙妳。”
　　龔成終於轉過身來，正面杜愚。
　　閃電劃破昏暗的天空，讓龔成的僵硬疤臉更加驚悚：“包括神木樹葉鋪床、金烏火羽作毯那段？”
　　杜愚輕輕點頭：“吃飽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