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見仁寺

　　我之所以會跟方信壹起遊覽西城區見仁寺，其中的緣由是這樣的：
　　自從冬山七雄逃出冬山精神病院以來，曾經被方信視為冥想聖地的精神病院，有了改變。
　　守衛加強、崗哨增多對方信來說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重癥病人被分別關押了，病房從相距5米變成了相距50米，而且中間還層層設卡，防止病人們“串聯”。
　　方信始終認為，精神病人的囈語是最好的白噪聲，如今想得到這樣的白噪聲都成了奢侈的事情，讓方信很是郁悶。
　　冬山七雄沖擊二十八中事件之後，領頭的白西服被轉院，其他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監控處置，方信在精神病院裏也沒有了挑戰者，雖說對方的級數根本就不夠，但也聊勝於無，現在可是無聊透頂了。
　　既然精神病院再也起不到啟發自己思維的作用，那麽也多留無益，方信聯系他父親白教授，給自己辦了出院手續。由於他本來就不是什麽狂躁型精神病，被判定對社會幾乎沒有危害，所以院長很容易就對他放行了。
　　出院以後的方信，大多數時間不是去科學幸福教當他的“大智者”，而是整天穿得像個退休幹部，背著雙手，在冬山湖、大寧江邊閑逛，從湖光山色裏領悟宇宙真相。
　　周六那壹天，他突發奇想找到了我，讓我陪他去參觀西城區的見仁寺，說是要借此向我證明科學幸福教的優越性。
　　妳要標榜自己創造的邪教比佛教更有優越性嗎？真是恬不知恥，臉皮賽城墻，佛教怎麽說也積攢了先人幾千年的智慧……
　　然而我疏忽了壹點，當今不管是名山大川還是陋屋小室，得道高僧、居士的數量，基本跟大熊貓壹樣稀少，在見仁寺這個向遊人收高價門票，節假日票價還翻倍的地方，別說有什麽高僧，就算真正的佛教徒都沒有幾個。
　　我之所以答應和方信壹塊去見仁寺，原因很復雜。
　　首先我需要跟方信這個真正的科學幸福教教主搞好關系，好得到接近因果計算程序的機會，完成跟艾淑喬的交易。
　　其次，我很好奇，方信這個自稱為神的家夥，現在淪落為壹個邪教的教主，他見了我會不會害臊。
　　另外，方信並不是非帶我去不可，宮彩彩也被隨機挑選成了“大智者”的隨從，她得到這樣的機會超級興奮，覺得距離自己的願望達成又近了壹步。為了不讓宮彩彩的世界觀受到進壹步摧殘，我決定陪方信和宮彩彩壹塊去逛見仁寺，好利用老爸在飯桌上傳授給我的宗教知識，對方信的謬論進行反擊。
　　本來，這種存心搗亂的場合，叫小芹來是很合適的，但是小芹被任阿姨帶去參加舅舅的生日聚會去了，脫不開身。
　　於是教主方信，以及我和宮彩彩兩個教友，以類似去武館踢場子的姿態，進入了描金勾銀、雕梁畫壁、牌匾高懸的見仁寺大門。
　　見仁寺取“智者見智，仁者見仁”之意，雖說古意盎然，但是總被人戲稱作“賤人寺”，說這壹寺和尚都是賤人。
　　“方、方先生！”
　　我們在寺廟門口碰頭之後，宮彩彩萬分緊張地跟方信搭話，白教授事先囑咐過，“大智者”之類的內部稱呼不要在外面亂用，對於這位事實上的教主，只需要稱呼“方先生”就成。
　　“不錯——”方信沒有改變雙手倒背的姿勢，兩只淡色的眸子，既無善意也無惡意地向下瞟了宮彩彩壹眼，“妳心思純凈，不染塵埃，因果計算程序選擇妳作我的伴遊，倒是很能反襯那些假和尚的醜態。”
　　被當面誇獎的宮彩彩立即羞紅了臉，“我、我只是想在方先生身邊增長些智慧而已，見仁寺裏面的和尚也不能說是壞人吧？雖說門票有點貴……”
　　得了吧！連妳這個白富美都認為門票小貴，何況是勞苦大眾？這所寺廟根本就是和尚們斂財的搖錢樹啊！
　　非常意外的是，方信帶著我和宮彩彩正大光明地邁入寺院，居然報了名字之後就不收門票，而且守門僧人還尊稱方信為“方居士”，搞了半天方信是在佛教界有壹定聲望的在家修行之人，可以在全國寺廟暢通無阻。
　　“這些人真是瞎眼啊！”跟在方信身後踏上了寺院裏的石板地，我低聲吐槽道，“妳從研究佛教起家，結果另立門戶開創了科學幸福教那種邪教，佛教界應該宣布妳為叛徒，把妳下油鍋才對！”
　　宮彩彩慌忙替方信解釋道：“科學幸福研討會不是宗教！葉麟同學請不要說下油鍋這麽野蠻的事情了……”
　　“哈哈，其實佛教也不是宗教。”方信不慌不忙，氣定神閑地看著天際上的流雲，“在美國，很多基督教徒同時也接受佛教思想，把它當作壹種人生哲學——基督教《新約》裏表達的思想，和佛教有許多相似之處，甚至有耶穌本人就是佛教徒的傳言。”
　　我拽著方信的胳膊把他稍微拉遠，問：“妳不是在我面前自稱神嗎？現在當著宮彩彩怎麽又正常了？”
　　方信淡然壹笑，“我只是神的容器，有的時候神會從我的身體裏離開去觀察世界，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妳會知道的。”
　　我嘴壹撇：“妳的那個神名叫納魯吧？如今在身體裏養個別的東西真是流行啊，鳴人不也在體內養著九尾狐嘛……”
　　今天是周末，雖然見仁寺的門票貴，但還是吸引來了不少人前來燒香拜佛，其中以中老年人士居多。
　　為了今天的行程，宮彩彩穿了壹身比較素雅的衣服，淡黃色的絲質襯衣配上百褶裙，透出溫婉的氣息，而襯衣外面的小外套，在胸部尺寸上極盡遮掩之能事，仿佛不這樣就不足以向佛祖們表示尊敬似的。
　　“方先生，我不明白……”宮彩彩壹副求知若渴的樣子，“佛教有如來佛、觀世音菩薩這麽多神仙，為什麽還說它不是宗教呢？”
　　到了這時，方信的手才從背後拿出來，侃侃而談的他頗有指點江山之意。
　　“彩彩，妳犯了壹個錯誤，如來佛，也就是釋迦牟尼，他不屬於神仙的行列，而是跟孔子壹個層次的‘聖人’。‘釋迦牟尼’這個尊號，翻譯過來就是‘釋迦族的聖人’，而‘佛’的意思是‘覺悟者’，真正讀懂佛教的人，不會把釋迦牟尼當成神的，他只是喬達摩·悉達多，凈飯國的王子，心憂天下終於悟道的聖人。”
　　為了不讓方信完全掌握話語權，我插嘴道：
　　“至於觀世音的事情我知道！她的原型是印度婆羅門教裏的雙馬童神！佛教創立之後把雙馬童納入了自己的體系，稱為‘馬頭觀音’或者‘馬頭明王’！那時候觀音還是男的呢！不過中國人覺得由壹個男人負擔送子的任務，有給老百姓戴綠帽子之嫌，於是就把觀音給改成女的了！”
　　壹股腦說完這些，我的鼻子像匹諾曹壹樣變長了不少，這些宗教冷知識，壹般人不會在飯桌上聽自己的父親講起的。
　　“雙……雙馬桶？”壹個貌似只有18歲的瞇縫眼小沙彌，在路過的時候聽了只言片語，然後口出驚訝之言，“觀音的原型竟然是馬桶神嗎？”
　　我勒個去！妳缺乏佛教知識就不要來當和尚啊！雙馬童是壹對孿生兄弟，不是壹對馬桶啊！妳隨便汙蔑觀音大士不怕遭天譴嗎！
　　“不錯，葉麟妳的知識很廣博。”方信點頭道，“雙馬童是婆羅門教的傳統善神，傳說神力很大，可使盲人復明、公牛產乳、朽木開花……”
　　餵！盲人和朽木倒是得到了福音，但是這位大神有沒有問過公牛的意見啊！反正我要是突然能產乳了，我可不高興！
　　剛剛想對寺廟偏殿的觀世音拜上壹拜的宮彩彩，聽了方信的話，突然不敢行動了，不知道是不是觀世音的原型雙馬童喜歡讓公牛產乳，這和宮彩彩祈禱的願望相矛盾的原因。
　　“保佑我家老頭子的病趕緊好……”
　　壹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跪在蒲團上，誠心誠意地向觀世音菩薩的七尺金身跪拜祝禱。
　　哪料到有壹個面目兇惡的和尚，很煞風景地敲了敲菩薩身前的紅木功德箱——裏面動輒是百元大鈔。
　　“餵！您年紀這麽大我不願意說您，剛才您就沒買我們廟的高香，而是用自己帶來的香拜佛了吧？那是違反規定的！現在來拜觀音，又壹點香火錢都不投，這樣是不會靈驗的！”
　　“可、可是——”老奶奶為難地把遍布皺紋的手伸進自己的衣兜裏，“我帶來的錢都買了門票了，壹會還要吃午飯……”
　　看到這個鉆到錢眼裏的兇僧，我就覺得“賤人寺”這個外號壹點都不冤枉，可憐總是有善男信女聽了宣傳，誤以為這裏歷史悠久，壹有空就跑到這來燒香拜佛。
　　歷史悠久個屁啊！真正的見仁寺早就在文革中被拆了！我還見過當時的和尚們被逼著手拿橫幅，上書“什麽佛經，凈放狗屁”的歷史老照片呢！現在的見仁寺是在偏離原址壹公裏以外的位置重建的！寺不是從年前的寺，和尚也不是從前的和尚！根本和原來的歷史悠久沒有半毛錢關系！
　　“請、請別難為老奶奶……”宮彩彩從錢包裏掏出50元投到了功德箱裏，畏畏縮縮地對兇僧說道，“就讓老奶奶安安靜靜地拜菩薩吧。”
　　如果是自己壹個人，再給宮彩彩壹個膽子，她也不敢上去管閑事，但是此時壹來有教主方信，二來有我，對方不管怎麽說還是僧人，於是宮彩彩終於鼓起了些許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