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晚风53
　　商未晚回到榕城时，天黑漆漆的，压得人快要透不过气。
　　她打车去医院，最先见到商晴的主治医生。
　　医生无奈叹口气，让她去看情况。
　　只见古翠芳搬着一把椅子坐在病房门口打盹，头一点一点，差点晃倒在地，等坐直了再继续低着头睡。
　　她把椅子靠背跟门把手用钢丝缠到了一起。
　　这一幕还怪滑稽的。
　　值班的护士站已经把这事儿当做怪谈聊了好多次，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看她走了没有，等着给商晴换药。
　　可每来一次，她都睡得更熟，只要醒着的时候就会竖着眼睛厉声道：“看什么看？走走走。”
　　有刚来实习的护士被她吓哭，后来每次来看的都是护士长。
　　护士长尝试跟她沟通，从母爱大义出发再落脚到法律层面。
　　但她油盐不进。
　　医生也坦白之前的境况，商晴的情况一直没稳定下来跟她家人也有关系。
　　每隔几天她们就会来闹一次，要么耽误护士换药，要么在护士换药的时候把药拿走少一瓶。
　　医生警告过她们，还威胁他们要起诉，结果那天换来的结果是，他爱人回家说在单位遭到了投诉。
　　一查是商丛赞女友的弟弟做的。
　　有时遇上这种家属，医生也很无奈。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跟高层商量，想思考一个万全之策把商晴送出去。
　　但没想到消息怎么就走漏了，从今天早上开始，护士站刚换了第一批值班的人，他们家人就堵在了这儿。
　　商未晚本来就心头冒火，坐了几个小时的动车以后好不容易把情绪压了下来。
　　这会儿听完医生无奈的叙述之后，想都能想到这段时间大家被她们折磨成了什么样。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钱。
　　古翠芳也知道她这些年像个大冤种一样不停给她拿钱是因为商晴。
　　要是商晴转走，她一毛钱都不会给，但商丛赞那边的大窟窿还要填。
　　所以就宁愿吊着商晴的命，也不愿意给她更好的治疗条件。
　　从商晴躺在病床上那天起，除了她以外，就没人还想着让她醒来。
　　这多讽刺。
　　商未晚冷着脸低声问：“有钳子吗？”
　　医生一怔：“你要绞钢丝？”
　　也不是没试过，但古翠芳用手拼命握着，钢丝锋利，保安怕伤到古翠芳被讹上，得不偿失。
　　“没事。我来。”商未晚说：“顺带帮我报个警，说这里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
　　保安很快给送了钳子过来，还有一箱子工具。
　　像是有感应般，古翠芳幽幽转醒，眼睛滴溜溜转。
　　她看着商未晚那冷冰冰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厉着声音骂：“你不去挣钱在这里做什么？”
　　商未晚冷笑，“回来看看你。”
　　说着走近，钳子已经夹上了钢丝，古翠芳却道：“你想把你姐转走，除非我死。”
　　“那你就死好了。”商未晚嗤笑，表情阴翳。
　　古翠芳愣了片刻，随后号叫道：“这就是我十月怀胎养大的女儿，就这么盼着我死。”
　　话音刚落，商未晚一胳膊肘把她从椅子上杵下去，她摔了个猝不及防，却也恼了。
　　起来后就去打商未晚，但商未晚把钳子扔在地上，抓着她的胳膊跟她撕扯在一起。
　　商未晚在云京的那些年，也去学了一些保命的东西，譬如拳击。
　　但她只学到了皮毛。
　　两人撕打在一起，商未晚用腿把古翠芳压在身上，都很没什么形象地躺在地上。
　　趁此机会，保安立刻把钢丝拧开，椅子扔在一边。
　　古翠芳挣扎着要起来，商未晚用尽了全身力气遏制着她，小臂上青筋暴起，连眼睛都是红的
　　也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连血都变冷了。
　　警察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最终将两人都带到了警察局。
　　商父和商丛赞也赶了过来，还有他女朋友纪灵。
　　一进门商父就要训商未晚，警察便喝止道：“做什么呢？想进去待几天？”
　　外强中干的商父一下就没了气焰。
　　倒是纪灵还凑过来，“二姐，你这是干嘛呢？妈年纪大了，你不在身边尽孝也就算了，难得回来一次还要把妈打进警察局，你这也太……”
　　“你想尽孝你尽。”商未晚斜睨她一眼：“少来道德绑架我，滚。”
　　纪灵似是没想到她这么横，被骂怔住。
　　商未晚却落了清净，闭上眼收整情绪。
　　在警察局做完笔录，又经过调解之后，出来时已经凌晨。
　　萧索的寒风吹过，商未晚拢了拢大衣领。
　　古翠芳还站在警察局门口就骂起来，刚好之前给她们做调解的警官走出来，“哎？没完了是吧？好歹也一家人，骂那么难听有个当妈的样子吗？要不给你关进去几天试试？”
　　古翠芳顿时闭了嘴。
　　商未晚没理会他们，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给商晴转了病房，她的主治医生已经下班了，值班医生见了她便喊她去办公室，问她准备什么时候给商晴转院，得提前办转院手续。
　　不光是他们这边的，协同那边儿的手续也复杂。
　　商未晚很信任程阙，说是随时都可以转。
　　但医生把商晴前几天的身体数值拿给她看，“她情况还是不太稳定，从榕城到云京，救护车运送起码十个小时，必须要提前准备，不然在半路很可能撑不住……”
　　后边的话他也没再说。
　　“当然。能转院的话当然是越快越好。”值班医生说：“你看明天能不能去办转院手续。”
　　商未晚应下来。
　　夜深人静，她在病房呆了一会儿就走出来透气。
　　天阴沉沉的，仿佛有一场暴雨将至。
　　商未晚很想点支烟，用苦涩麻痹一下痛苦。
　　她还以为这些年她已经练就到百毒不侵，结果处于绝境是这种心情。
　　有种想死却死不了的绝望。
　　不知道商晴看见今天这情形会作何感想。
　　大概她和商晴都会想着赶紧投胎算了。
　　可她这个做妹妹的，还是贪心的想把她留住。
　　商未晚夜里陪床，那家人可能是闹累了，没再来过。
　　破晓时分，商未晚猛地打了个寒颤，倏然惊醒。
　　仿佛是某种感应，她醒来那一刻先看了看外边的天，悬着的雨还没落下来。
　　不到两分钟，病房内忽然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商晴的生命线变成了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
　　不一会儿，乌泱泱的人涌进来开始给她急救。
　　商未晚站在门口，眼眶微湿。
　　那堵人墙好像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万幸，命悬一线的商晴又被抢救回来。
　　医生把商未晚喊到办公室，终是下了决定，“你去办转院手续吧，晚上就转。”
　　转院是挺麻烦的事，尤其是像商晴这种病人。
　　商晴的法定监护人还是她的父母，医院这么做也是处于人性化的角度考虑，毕竟病人的父母根本靠不住，再任由商晴在他们医院住下去，未来发生什么事还说不准。
　　医生也倦了，但又担心商未晚那边的情况：“我听你父母说你工作很忙，把你姐姐转到协同去，你的工作怎么办？”
　　“只能招护工了。”商未晚说。
　　“云京那边的护工可贵得很。”医生又问她：“经济方面有困难没？要是有的话我看能不能给你申请一些资助。”
　　商未晚酸涩地笑：“申请不下来的。”
　　商丛赞名下的房子在榕城可不算便宜，家里还有车，谁会给这种家庭批资助？
　　又没穷到要砸锅卖铁治不起病的程度。
　　医生一顿，随后也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
　　他说：“也不知道你父母怎么想的。”
　　商未晚耸了耸肩：“大概正常人都理解不了吧。”
　　可没办法，投胎是个技术活儿。
　　谁让她没有好技术呢。
　　商未晚原来不太信命，但当苦难接踵而至的时候，她忽然就信了命，也信了下辈子。
　　她总会想，要是有下辈子，这个破烂的世界她不想再来了。
　　商未晚跟医生聊完就去办理转院手续。
　　被古翠芳昨天那么一闹，医院巴不得商晴赶紧转走，几乎所有程序都给简化，只需要协同医院同意接收，随行的医护人员就会准备出发。
　　商未晚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玻璃前，看着噼里啪啦落下来的大雨。
　　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在雨里，大雾弥散。
　　她给程阙打了电话，“在忙吗？”
　　程阙办事儿很可靠，当天晚上商未晚就跟着随行的医护人员坐上救护车送商晴到协同医院。
　　商晴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漫长的夜晚里都很安稳，身体数值很稳定。
　　调动了关系，一路都给开绿灯。
　　转入协同医院的事儿，商未晚都没怎么费心。
　　程阙已经全都帮忙搞定。
　　商晴直接被转入了宽阔的单人病房，日出时阳光会倾泄而入，照在她身上，显得她愈发惨白。
　　商未晚在病房里坐了很久，也不知道跟商晴说什么，就紧紧握着她的手。
　　一上午古翠芳给她打了很多通电话，还发了很多短信。
　　商未晚直接把她拉黑。
　　云京市是难得的晴天，阳光很温暖，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春天似乎已经到了。
　　商未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程阙正倚在一旁的墙上，单手玩手机，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纸袋。
　　“你还没走？”商未晚问。
　　问完才觉得突兀，语气也不太好。
　　她还没能从难过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但对昨天刚帮过大忙的人这么说，属实不合适。
　　可又拉不下面子来道歉。
　　站在原地踌躇片刻，程阙却呷着笑道：“都多久没见你了，等你一起吃个早饭。”
　　他似乎并没把她恶劣的语气放在心上，反而轻飘飘地问：“有没有心情吃饭？”
　　商未晚并不饿，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只喝了一瓶水，什么东西都没吃。
　　但程阙专程在这儿等着，她便点头：“行，先吃。”
　　她笑了下：“人是铁饭是钢，发生了多大的事儿总得先吃饭啊。”
　　程阙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尔后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给你买了包子，先垫吧几口，等你回去洗澡睡一觉，再带你去吃好的。”
　　“我还得招护工。”商未晚说：“我就跟Vivian请了两天假，明天就要去上班，今天得先把护工招好。”
　　“这边儿有专门合作的机构，你先回去睡一觉，等醒来我带你去看，OK？”
　　程阙的态度略有些强势，商未晚却没有任何不适。
　　因为她也很倔：“先弄完我再回去休息，不然睡不着。”
　　程阙无奈，“行，你先吃。”
　　他还是败了，“等你吃完我带你去找。”
　　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商未晚一口一口咬着包子，气氛很沉。
　　她问程阙吃不吃，程阙捏着一支烟把玩，摇头说：“不饿。”
　　商未晚看了眼，一共四个包子，“都是给我买的？我吃不完。”
　　程阙咬着烟，忽地沉声问她：“几天没睡觉了？”
　　商未晚一怔，先错愕地看他。
　　四目相对，她抽了他口中的烟出来，夹在自己口中，含糊地说：“烟真有那么好？”
　　说着拿了他手中的打火机。
　　“啪嗒——”
　　一小簇火光拢着点燃了细烟，刚吸了一口就给她呛到喉咙，整张脸没在青灰色的烟雾之中。
　　她顿时咳了起来。
　　程阙收走她的烟，掐灭以后将烟蒂扔进垃圾桶，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道：“这儿不让抽烟。没见我都没点么？”
　　商未晚皱着眉抱怨：“这东西也不好抽，你怎么就跟上瘾了一样？”
　　程阙没回答她的话。
　　气氛沉寂下来，隔了会儿，程阙才撩开她的头发，声音是难以言说的温柔：“昨儿跟谁打架了？伤口都结痂了。”
　　商未晚下意识遮挡，程阙却凑过来轻轻亲了下她结痂的伤口，在她耳边低语：“看着怪心疼的，晚晚。”
　　商未晚的眼泪忽然就像开了闸一样，无法自控。
　　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晚上准备更个很肥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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