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 未來

　　次日壹早。
　　幾人前往了小山村。
　　這次槐序沒有跟他們壹路，而是在上車之後就馬上消失了，周離猜他是想打壹個時間差，在小鄭姑娘那裏再吃壹頓早飯。
　　依舊是由止洪觀上山。
　　小鄭姑娘家的大黃和奶牛早早的就在小路口等著了，天氣冷，壹狗壹馬毛發上都沾了白霜。
　　途經道觀，稍作停留。
　　今年老觀主給周離做了壹些臘肉香腸和熏肉，還有壹籃子雞鴨蛋，許是想回報他去年給自己買的衣服，但沒起到什麽作用，因為今年周離又給他買了壹套衣服和棉鞋，還買了些過年的東西。
　　至於老觀主的東西，周離也都收了。
　　到時候在小鄭姑娘那裏吃壹部分，剩下的拿回家，就給姜姨和老周他們老實說，是山上道觀裏的老觀主給的。
　　臘肉香腸這些東西，從來都是壹家壹個味，讓他們也嘗嘗老人家的口味。
　　越往山上走，便越冷了。
　　楠哥騎在馬上，忽然開口：“現在道觀裏已經沒多少道士了麽？”
　　周離回頭眨巴了下眼睛，有些愕然，很快反應過來：“現在您已經能和楠哥自由切換了嗎？”
　　“技術總是在進步。”
　　“倒也是。”
　　周離點點頭說，覺得這或許也和楠哥的高度配合有關。
　　隨即他繼續回答著榆王殿下先前的問題：“也不是，準確的來說，是那些偏遠的小道觀沒落了，而那些名山大川和有名的宗教單位裏人氣香火還是很盛的。至於無人問津的農村，別說道觀了，就連住民都越來越少了。未來我們國家的政策是收攏人口到城市，許多村鎮除非本身有存在的必要性，否則很可能會被逐漸取締，將土地退為林區，以保護環境，這些小道觀是註定會沒落的。
　　“其實止洪觀已經算很不錯了，鳴啾山雖然小，也是個景區，人流量少，但也總有遊客來。景區還給道觀設立了路牌，現在的門票上也標上了帶有道觀的路線圖，逢年過節，香火也是不差的。
　　“只是老觀主奉行節儉，總愛把錢捐給山區教育，所以自己過得差，道觀也不富裕。沒有錢就沒有名氣，才沒有後繼者。
　　“也許等到老觀主百年之後，會和長平觀壹樣吧？也可能景區會安排人來接手。”
　　“這樣算不算壹個時代的落幕呢？”榆王殿下望向遠方。
　　“我不知道。”
　　“我還記得在以前，不想賣藝與帝王家的天師多數都躲在山中，宮觀寺廟是他們常去的地方。”榆王殿下有些感懷道，“越是遠離城鎮朝廷和人煙就越不受束縛，在那時候，但凡有妖怪作亂，顯靈的宮觀寺廟總是在不起眼的小地方。”
　　“以後也很少有妖怪了。”
　　“是啊。”
　　身後的小表妹費力的走著，不斷呼出白氣，默默的聽著他們聊天，腦子裏壹頭霧水。
　　很快到達松樹林，地上已積了雪。
　　小表妹哼哧哼哧的喘著氣，少有的體會到了又冷又累的感覺：
　　“好冷呀！”
　　“都給妳說過了。”
　　“比我想的還要冷壹些。”
　　“出太陽了會好壹些，在這種天氣曬著太陽超級舒服，而且不像春明，會被曬傷。”周離提著臘味和雞鴨蛋對她說，並且冬天是最適合縮在竈前燒火的季節了，“到了穿厚壹點吧，小鄭有烘籠，妳可以用它取暖。”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過的最冷的壹個冬天了。”
　　“那還不快謝謝表哥。”周離連忙說，“表哥帶妳體會了另壹種冬天，大大豐富了妳的人生經歷。”
　　“……”
　　包子默默轉頭，看了表哥壹眼，沈吟片刻才開口：“表哥，聽說妳讀大學以前很自閉，很內向，不愛說話，是真的嗎？”
　　“真的。”
　　“現在為什麽不那樣了？”
　　“現在變開朗了。”
　　“哦。”包子點頭頓了頓，“其實那樣也挺好的。”
　　“……這麽拐彎抹角著實沒有必要。”
　　“我怕。”
　　“表哥很溫柔的。”
　　“……”
　　包子沒有吭聲，繼續哼哧哼哧的往前走。
　　穿過松樹林，周離不由停下腳步，往遠處眺望了壹眼——
　　山谷裏依然積蓄著白雲，對面蒙著淺雪的高山也依然險峻，泥石流沖刷的痕跡與去年壹樣，這幅畫卷依然魔幻。只是沒有了那道在雲層中肆意穿梭的身影，山巔之上也空蕩蕩的，讓人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冬日萬物休眠，萬籟俱寂，安靜得有些不適應。
　　團子從他背包裏冒出頭，四下掃了壹眼，又怕冷的把頭縮了回去，只從背包裏傳出她甕聲甕氣的聲音：
　　“那個很大的大妖怪不見了喔！”
　　“是的呢。”
　　“躲起來了喵？”
　　“他回家了。”
　　“回家了喵？”
　　“是的呢。”
　　周離壹邊說著壹邊邁開腳步繼續往前，沿著山腰上臨崖的小徑，前往那座休眠中的山村，隱隱可見壹縷炊煙升起。
　　那是這山上唯壹的生氣了。
　　大黃跑在了前頭。
　　等他們到達時，小鄭姑娘依然站在院子前，安靜的等待著他們。
　　“早啊。”
　　楠哥騎在馬上，笑著對她打招呼。
　　包子也連忙伸手揮了揮，小臉上沒有表情，反正她也看不清：
　　“小鄭姐姐早！”
　　“早。”
　　小鄭姑娘點了點頭，看向他們的手上和馬背上，不由好奇的問：
　　“帶的什麽？”
　　“路過道觀，老觀主給我們帶的臘肉香腸，還有熏肉，土雞土鴨蛋。”周離對小鄭姑娘說，“有壹半是帶給妳的。”
　　“老觀主身體還好嗎？”
　　“還算硬朗。”
　　周離說著已越過她往屋裏走，看見了坐在桌旁抱著壹個大茶盅喝水的槐序，隨即他把東西放下，往竈屋裏瞄了壹眼：
　　“都在做飯了？”
　　“嗯。”小鄭姑娘點頭，“先把米煮壹下，放甄子上蒸，還沒炒菜。”
　　“我去燒火。”
　　“嗯。”
　　於是周離來到竈屋，剛想友好的對清和說句“妳辛苦了，去休息吧，我來吧”，還沒開口，就見清和主動站了起來，只瞄了他壹眼便跨出了燒火區域，與他擦肩而過，走出竈屋。
　　周離：……
　　這很好。
　　把話咽回肚裏，周離在竈前坐了下來，偏著身體和頭往竈裏看了壹眼，又把竹竿往裏送了壹截，讓它燒得更好。
　　隨即抱著膝蓋坐下，感受著竈裏傳出的溫度，舒爽得毛孔都張開了。
　　楠哥和小鄭姑娘壹同走進來，楠哥調皮的不斷撥弄著小鄭姑娘腦後紮的小辮子，小鄭姑娘則安安靜靜，似乎對此毫不在意，又似乎只是對楠哥的行為選擇了放任。
　　“惡神大人離開了，妳還適應嗎？”周離擡頭看向這個文靜的姑娘。
　　“我……不知道怎麽說。”
　　“很快會適應的。”
　　“嗯。”
　　“等妳眼睛好了就下山吧。”周離頓了壹下，“眼睛沒好也下山吧，和我們在壹起。等以後年紀大了我們再回來，像是星回大人和季白大人壹樣在這裏隱居，慢慢享受晚年。”
　　“下山……”小鄭姑娘又遲疑了，有些茫然，“下了山又去哪呢？”
　　“和我們在壹起啊！”楠哥說。
　　“去春明吧。”周離說道，“按楠哥說的，在城市的邊緣買個帶院子的房子，到時候我們可以做鄰居，或者我們置辦壹塊地，自己建壹棟合心意的、有竈或壁爐的房子，說不定比別墅區住著還愜意呢。”
　　“春明……”
　　“嗯，春明。我和楠哥商量好了，等以後畢業了，就留在春明了，逢年過節，或者什麽時候想回了，就回益州看看。”周離說著又將幾根竹竿往竈裏送了壹截，先前那截燒完了，他依然看向面容清秀、眼睛卻渾濁的少女，“春明是個很好的城市，四季如春，到時候把妳喜歡的花都搬過去，我也喜歡花，在春明它們會從春天壹直開到冬天。再包下壹片地，種妳喜歡種的東西，養妳的狗。”
　　“春明……”
　　“嗯，對了，彩雲還是我們國家最盛產菌子的壹個省份，它有各種各樣的、全國最好的菌子，清和也壹定會很喜歡的。”
　　“對頭，妳好好考慮壹下。”楠哥暫時放過了她的辮子，為周離補充道，“不用那麽快做決定，妳慢慢想，別有心理壓力。等今天晚上我睡妳的時候，我會再說服妳壹下，然後過幾天再問妳，要是妳還沒想好，我就再說服妳壹下，多半就想好了。”
　　“嗯……”
　　小鄭姑娘點著頭，盯著鍋蓋出神。
　　見她沒有再多說話，周離也不催促，也歪著頭看著竈裏的火焰，發起了呆。
　　外面堂屋裏。
　　包子面無表情，雙手直直伸出，捧著自己的水杯，眼睛壹眨不眨的盯著。
　　在她對面，槐序舔著嘴唇，將自己茶盅裏的銀耳湯往水杯裏倒，心裏不斷默念著：不要倒多了不要倒多了、紅棗不能倒出去了……
　　“好了！”
　　槐序收回了茶盅。
　　包子也收回手，低頭看了眼杯中，捧起和槐序壹同喝了起來。
　　半杯熱騰騰的銀耳湯下肚，很快驅散了寒冷，這冬天好像也沒那麽冷了，包子搓了搓逐漸暖和起來的手，吸了吸鼻子，已然聞見了從竈屋裏傳出來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