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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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要強求。   這是壹個長生果的故事。   三千世界,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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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 不再見

擇天記 by 貓膩

2018-9-17 15:46

  當然是因為聽明白了,才會難過。
  但陳長生難過不是因為明白的那些事情,而是隨之而來的別離與再難相見。
  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以他與落落之間的關系,大公主訪京,理所當然應該與他見面,但沒有。
  這便是妖族的態度。
  “陛下與妳的那位老師是朋友。”
  金玉律看著他嘆了口氣,說道:“所以最開始的時候,陛下沒有在意妳與落落殿下之間的親近,甚至樂見其成,然而陛下算到了壹切,卻沒有算到,事後妳的那位老師會另有想法,而妳……也有想法。”
  陳長生保持著沈默,沒有對此做出解釋。
  金玉律繼續說道:“當然,就算妳的老師生出新的想法,陛下也有辦法幫妳守住教宗繼承者的位置。”
  聖人之言,其威無界。
  陳長生想起了這句話。
  他的老師商行舟,現在當然是壹位聖人。
  但兩位聖人說的話,終究要比壹位聖人的話更有力量。
  如果白帝堅定地支持他,再加上教宗的指定,就算是商行舟也無法反對。
  白帝會不會支持他?在今日之前,這似乎是壹個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陳長生是落落的老師,與妖族向來親近,由他繼承教宗之位,怎麽看,這都是對妖族來說最好的結果。
  現在看來,白帝的態度很明顯已經發生了變化。
  “妳的表現,太不成熟,陛下對此深感憂慮。”
  金玉律說道:“就算我們支持妳,助妳成為離宮之主,可是妳有能力在那個位置上坐穩嗎?如果不能,那我們為什麽要支持妳?”
  陳長生的心神有些恍惚。
  他最近好像經常聽到成熟這個詞。
  十四歲入京,他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沈穩與穩重,很少有人會覺得他這方面有所欠缺。
  現在看來,原來還是不夠,至少不夠成為壹位大人物。
  只是,什麽是成熟呢?
  陳長生明白,在很多人看來,在白帝夫婦看來,自己確實做了很多不成熟的事情。
  既然教宗師叔親自替他說話,他只要認輸、投降、伏低,老師便沒有不重新接納他的道理。
  即便不能,他也應該表現的更成熟壹些。
  比如最近這些天,他不應該在國教學院裏,而應該在離宮,抓緊時間了解國教的壹切。
  比如前些天,他不應該去城門外,在官道旁替薛醒川收屍,去薛府拜祭。
  比如更早些的那壹天,他在國教學院裏沒有接旨,而是用千把劍把林老公公砍的渾身是血。
  比如那壹天,他背著天海聖後的屍身從天書陵上走下來,與老師擦身而過,仿佛陌路。
  就像這些天,他壹直在期待白帝城的使團到來。
  他以為總會有人支持自己,就算沒有人,還有妖族。
  現在看來,這種期待,真的很可笑。
  他望向窗外,湖畔的大榕樹都已經無法保有完全的青意,變得蕭寒了很多,湖面上覆著薄冰,衰草上凝著淺淺的霜。
  是的,這些都是不成熟的,天真的,幼稚的,熱血的,沖動的,中二的,可憐的,可笑的。
  可總比這些寂清的、蕭瑟的、沒有熱乎勁兒的世界要來得溫暖吧?
  ……
  ……
  大公主去了皇宮,又去了離宮,與商及寅相見。
  三位聖人說了什麽,沒有人知道,妖族與朝廷、國教之間搭成了什麽協議也沒有人知道。
  人們只知道,她沒有去國教學院,也沒有請國教學院裏的人去她居住的別宮。
  她沒有見陳長生,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也讓京都裏的局勢再次變得清楚起來。
  南方使團也陸續抵達,長生宗、秋山家等諸世家,聖女峰也派了人前來,就連槐院也派了代表。
  京都裏的風向哪個方向在吹,誰都看得清楚,於是大公主的態度相同,南方使團沒有壹個人去國教學院。
  因為敏感,也是因為他們要向朝廷表明態度,而且作為南人,他們對天海聖後沒有任何好感,自然也不會因此支持陳長生。
  聖女峰也只是給國教學院裏的南溪齋弟子們送去了壹些書信與用具。
  某天傍晚,國教學院的門被敲響了,有客來訪。
  來訪的客人是離山劍宗弟子關飛白。
  國教學院中人與離山劍宗弟子相識已經三年,其間的故事很是復雜,可以說亦敵亦友,終究還是相熟了起來。
  因為雙方是真正的同道中人。
  這卻是離山劍宗弟子第壹次走進國教學院。
  關飛白跟在蘇墨虞的身後,看著國教學院裏的景物,顯得很感興趣,直到遇見幾名以前便識得的南溪齋師妹,才收回了視線。
  在藏書樓裏,陳長生與他見面。
  他是未來的教宗,關飛白雖然是神國七律之壹,離山的天才弟子,身份地位也與他有很遠的差距,不過雙方的交談沒有變成所謂親切地交談、友好的會面,當然也沒有像當年那般,充滿著淩厲的劍意與敵意,只是簡單的說話。
  這場對話真的很簡單。
  “離山就來了妳壹個人?”
  “不過是走過場,來那麽多人做什麽。”
  “為何會是妳?”
  “誰來都壹樣。”
  “那妳們不如派七間來。”
  “要臉嗎妳?”
  蘇墨虞很及時地插話:“註意壹下妳的言辭。”
  關飛白有些惱火地瞪了陳長生壹眼,問道:“唐棠呢?”
  “妳找他做什麽?”
  “當然是打架。”
  “試劍好聽些。”
  “都依妳。”
  “他不在。”
  “去哪兒了?”
  “回家了。”
  “……那折袖呢?”
  “……還是打架?”
  “……試劍。”
  “他不在。”
  “去哪兒了?”
  “不知道。”
  聽到陳長生的回答,關飛白沈默了下來。
  他這時候才知道,原來唐三十六和折袖都不在國教學院。
  他想象得出,這段時間陳長生在國教學院裏有多辛苦。
  “那我走了。”
  “不送。”
  既然想找的人都不在,想打的架也打不成,自然便應該離開,只是在離開之前,關飛白有個要求。
  他對陳長生說道:“妳送送我。”
  陳長生搖頭,說道:“不送。”
  關飛白堅持說道:“妳就送我到院門。”
  陳長生說道:“不要。”
  他送關飛白到院門前,會被很多人看見。
  關飛白就是想要人們看見。
  陳長生不想把離山拖進這攤渾水裏,所以堅持。
  關飛白想了想,說道:“那我走了。”
  陳長生說道:“謝謝妳。”
  關飛白向院門走去,沒有回頭,擺手說道:“不客氣。”
  ……
  ……
  唐棠回了汶水,折袖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
  朝廷方面自然不會忘記這位狼族年輕強者,清吏司的密諜壹直沒有停止對他的搜捕,卻始終壹無所獲,就像王破壹樣。
  北兵馬司胡同裏的那座庭院,已然修復如初,平整的地面覆著新鮮的泥土,只等明年春日植上壹層草皮。
  夜色最深的時候,地面上結了壹層冰霜,泥土深處傳出極輕微的磨擦聲,仿佛蠶在啃食桑葉,仿佛是無數蚯蚓趕在寒冬之前拼命地向地底鉆去。
  秋意最深時,便是冬日至。
  南北合流的慶典順利地結束,各使團卻沒有離京的意思,因為教宗的病壹天比壹天更重。
  庭院裏,周通看著雕寒的海棠樹,喃喃說道:“到時候了。”
  對有些人來說,是時候了。
  城南茶樓裏的那位賬房先生與東家掌櫃夥計壹壹告別,出門而去。
  短短十余日的相處,竟讓整間茶樓的人,從東家、掌櫃到最普通的夥計,都對他生出依依不舍之情。
  陳長生把筆擱回硯臺上,吹幹紙上的筆跡,封好,遞給蘇墨虞,向藏書樓外走去。
  蘇墨虞看著他的背影,心知今日壹別,或者再難相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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