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碑與劍的過往

　　隨著那塊黑石落到碑座上，變成黑色的天書碑，壹道悠遠而古老的氣息從石碑裏散發出來，與其余十座天書碑散發出來的氣息漸漸融為壹體，那道隱藏在相對位置之間的陣法，似乎隨著這道氣息的到來，發生了某種微妙而又絕對重要的變化。
　　陵墓四周稍微變得安靜了些，石柱表面的石皮不再繼續剝落，那些已經露出來的黑色石碑表面，泛著幽幽寒冷的光芒，至少數百道像線壹樣細的空間裂縫，飄浮在這些石柱之間。
　　那些飄浮在石柱之間的細線般的空間裂縫，其實非常可怕，幽暗如深淵壹般，任何事物觸著那些裂縫，都會被切割開來，而壹旦被那些裂縫吞噬，便將被送往異空間裏，承受永遠沒有盡頭的孤單漂流，好在現在被某種力量束縛著，不再繼續飄散。
　　呼嘯的狂風裏響起幼鵬的清鳴，這道鳴聲是那樣的開心，充滿了報復成功的快感，它前世是周獨夫的坐騎，曾經親眼看著強大的主人鎮壓住這些驕傲的石碑，現在仿佛昨日重現，如何能不得意？
　　陳長生的視線從那些空間裂縫上收回，望向陵墓四周的十壹根石柱，按照徐有容先前說的推演方法再次做了壹次驗算，確認這座陣法控制住了天書碑現世帶來的能量暴發，同時確認自己的記憶以及那個看似神奇的念頭沒有錯。
　　當初他在天書陵裏夜觀天書碑，前陵十七座碑組成了壹幅星圖，卻始終有所缺失，讓他遲遲不能突破那道門檻，直至最後，那塊從淩煙閣裏拿到的黑石大放光明把星圖補完，他才真正明悟了天書碑的真義，從而突破至通幽上境。
　　無數星光洗山陵，當時的他處於神遊物外的狀態中，根本不清楚自己的精神世界裏發生了什麽事情，事後更是忘卻了黑石的作用，只有極隱約模糊的壹點印象，好在他最終還是記了起來，並且得到了驗證。
　　淩煙閣王之策畫像後的黑石……是壹座天書碑。
　　至此，天書陵最大的秘密，同時也是周園最大的秘密，甚至可以說是這片大陸千年以來最大的秘密，終於在他的眼前展露出來了絕大部分的真容，那些曾經的絕世強者之間發生的故事雖然已經湮滅不聞，但已經被他看到了某些真相。
　　很多年前，周獨夫在天書陵裏帶走了十二座天書碑，這件事情本身就極為驚世駭俗，沒有人能想明白他是怎麽做到的，但同時，他能夠在天書陵外保存這些天書碑，同樣也是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天書碑乃是天道聖物，碑中蘊藏著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堪稱狂暴的能量，那些氣息與能量來自別的世界，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就像是無數的火星，而這個世界裏的山川河海樹木獸人，所有的存在都是壹堆幹柴。
　　幹柴烈火壹朝相遇，必然會生出無數的火焰，幸運的是，無數年前天書降世，自然生成某種禁制，天書碑與大地連為壹體，借厚土之勢靜息，所以在天書陵時，這些能量可以很平靜地貯存在石碑裏。壹旦離開天書陵，那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氣息，便會自然離碑而出，點燃這個世界裏的所有，那些悠遠古老的氣息看似平靜，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卻代表著毀滅。
　　所以，天書碑不能離開天書陵。
　　周獨夫卻偏偏這樣做了，而且還成功了。有壹座天書碑不知為何遺失在外，他帶著其余的十壹座天書碑進了周園，即便周園與世隔絕，即便他的能力近乎神跡，依然沒有辦法讓這十壹座天書碑隱匿氣息，不讓那些氣息與真實的世界發生接觸，所以他用驚天的手段與天才的智慧，想出了壹個非常奇妙的方法——他讓這十壹座天書碑組了壹座陣。
　　這座陣法是對天書陵禁制的壹種高妙模仿，或者幹脆說是天書陵的縮小版——徐有容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看出這些石柱之間的聯系，看穿周獨夫當年的神妙手段，正是因為她自幼便壹直在研讀天書陵與天書碑的緣故。
　　依靠這種陣法，周獨夫讓離開天書陵的十壹座天書碑的氣息生生相克，源源不絕，自成獨立世界，靠著這種看似脆弱的平衡，阻止了毀滅的發生，而為了防止有人破壞這種平衡，他在日不落草原裏留下了無數可怕的妖獸。
　　如果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或者當周獨夫死亡之後，隨著時間的流逝，周園的規則逐漸崩潰，陵墓坍塌，然而那十壹根隱藏在石柱裏的天書碑卻依然始終無人發現，沈默地禁受著風雨，直至永遠。
　　但世間沒有永遠這種事情。事實上，就在周獨夫入天書陵奪碑之後沒有多少年，有壹個男人便悄悄進入了周園，打起了這些石柱的主意。單以境界修為和戰力論，那個男人當然不如周獨夫，但要說到別的方面，在世人心中他要比周獨夫還要優秀。
　　那個男人就是王之策。
　　或者是奉太宗皇帝的命令查找天書碑的下落，或者只是為了證實自己的某種猜想，王之策進了周園，然後不知道用什麽手段，取出了其中壹根石柱裏的天書碑，同時很神奇地把那座天書碑變成了壹塊黑石。
　　周獨夫自然發現了這件事情，然後便是問題出現。
　　十壹座天書碑少了壹座，這意味著這座耗盡他心血的陣法就此破滅。
　　當年的周園，想必和現在壹樣，充滿了能量風暴和呼嘯的毀滅颶風。
　　周獨夫當然可以憑借自己的絕世力量，強行壓制住這些天書碑的暴發，但就像最開始那樣，他不可能永遠停留在這些天書碑之間，所以他必須修復那座陣法，換句話說，他必須再去找壹座天書碑。
　　很明顯，已經有過壹次經驗的大周皇族和國教，不會再給他這個機會。也許就在他坐在陵墓之間思索的時候，他看到了草海裏壹把依然不肯屈服的劍，可能是陳玄霸的龍吟劍，可能是南溪齋的那把聖女劍，這讓他想到了壹個方法。
　　既然很難再找壹座天書碑，那麽就找壹個替代品好了。
　　當然，那個替代品必須要足夠強大，要有與天書碑相同等數的威力。
　　周獨夫選擇的替代品是劍意。
　　他用萬道劍意，來替代那座天書碑。
　　至此，周園漸漸恢復平靜。
　　日不落草原重新變得寧靜。
　　再沒有人找到那座陵墓，更沒有人能夠發現那些石柱裏的秘密。
　　直至其後某年，壹把劍器魂分離，劍身順著水泊流出了草原，穿過小湖，去往周園那面的世界，又順著寒潭浮出，被溪河沖到河畔的森林裏，被蘇離拾走，於是汶水多了壹把傘，那傘現在到了陳長生的手裏。
　　陳長生拿著黃紙傘回到了周園，對草原裏的萬道劍意來說，這是歸來。沒有了萬道劍意的壓制，陣法就此毀滅，天書碑現世，開始毀滅天地。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他也帶回了那座遺落在外的天書碑，對周園來說，這才是真正的歸來。
　　這有可能就是當年的故事，當然，這只是陳長生的猜想，此時的他並不知道黃紙傘裏真正的秘密，這個他想象出來的故事裏還有很多細節並不足夠清楚，比如王之策為什麽當年只拿走了壹座天書碑？帶走壹座天書碑是他的能力上限，還是說他拿走天書碑的本意就不是為了尋找，而是為了破壞這座陣法從而毀滅周園，甚至是想通過這種方法對付周獨夫？
　　沒有人知道王之策當年是怎麽想的，也沒有人知道當年在周園裏是不是發生過壹場驚天動地的戰鬥，按照史冊的記載，王之策和周獨夫從來沒有戰鬥過，按照民間的傳說，他們是結義兄弟，但誰知道呢？那些曾經縱橫大陸的強者、星耀京都的前賢，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以至戰鬥方式，都不是現在的陳長生所能夠理解的，甚至不是他能夠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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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鵬穿過那些恐怖的空間裂縫，飛回了陵墓正門之前。
　　陳長生看著它的眼睛，沒有說話。它看懂了，眼神變得陰沈起來，心想這是壹場交易，既然我已經完成了，憑什麽還要繼續幫妳做事？而且妳看她那模樣就知道死沈死沈的，我要來不及飛出去怎麽辦？
　　是的，依然還是有些來不及。
　　那些石柱不再繼續剝落石皮，天書碑不再繼續散發清光，悠遠古老的氣息重新收回黑石深處，但周園的世界已然千瘡百孔，無數能量風暴還在撕扯著草海與山巒，最可怕的是，天空還在不停地崩落。草原上的妖獸們似乎感覺到了壹線生機，正拼命地向著遠離陵墓的方向狂奔，然而遠處的山嶺也在崩塌，誰能知道在世界毀滅之前，它們能否跑出去？
　　陳長生回頭望向徐有容。
　　徐有容已經感受到了外面的變化，看著他的眼神裏充滿了震驚。
　　周獨夫用十壹座天書碑組成的陣法，是她看懂的，也是她告訴了陳長生如何解決問題，但她沒有想到，陳長生真的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這讓她很震驚，甚至有些茫然——為什麽他會有壹座天書碑？
　　只是來不及說這些，所以她什麽都沒有說。
　　天書碑安靜下來，他們必須抓緊時間離開，壹起離開。
　　陳長生卻不是這樣想的，他看著即將毀滅的周園，說道：“妳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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