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生疑，未雨綢繆

　　忽然間，息夫人的頭腦便壹下子清醒過來。
　　她在牢裏，也知道外邊改天換日壹般的大事都發生了什麽。
　　所以，她自然清楚，此時此刻的唐治是什麽樣的人物。
　　曾經，他把皇太孫棄如敝履，因為那時的皇太孫，對他而言，只是壹個束縛，毫無用處。
　　可現在他這個皇太孫，卻是真真正正的儲君，而且是已經實際開始掌握權力的儲君。
　　李家，曾經對掌握著隴右之地的唐治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壹股力量。
　　可是對現在的唐治來說，還算什麽？
　　他想要人才，只要勾壹勾手指，舉國上下，五湖四海，有的是英雄豪傑，願意把壹身才學本領奉獻於帝王家。
　　要說美色，那更是可笑。
　　唐治身邊缺美女麽？旁的不說，就說金城上將軍府內記室的那些楊家少女，哪個不是如花似玉？
　　她曾不只壹次對唐治投以曖昧的眼神，也曾試圖把女兒送給他為侍妾，都沒被他看在眼裏，自己究竟有什麽可拿矯的。
　　李家的動搖，終究是冷了皇太孫的心，現在的韋昭，已經不需要我來作證了，皇太孫想讓他死，還不就是壹句話的事兒？
　　皇太孫這是要我死啊！
　　息夫人鼻子壹酸，被嚇住的淚水便流了下來，哽咽地叩首道：“多謝皇太孫殿下宏恩，還能給妾身留壹個全屍。妾身被韋昭蠱惑時，確曾動搖過心思。不過……”
　　息夫人猛然擡起頭，急切地道：“祠堂議事時，是女兒罵醒了我。自始至終，小女不曾有過背叛殿下的心思。殿下能否開恩，饒她壹死，妾身便是九泉之下，也感念殿下的大恩大德。”
　　唐治哪知道自己的孝帶掉到了地上，竟讓她有了這麽多的內心戲。
　　唐治的唇角抽了抽，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本來還想嚇嚇她的，她自己已經把自己嚇個半死了，那也就不必再嚇了。
　　唐治上前，俯身撿起了孝帶，壹邊往腰間系著，壹邊慢條斯理地道：“原來妳也知道自己有罪，哼！居然還想邀功訴冤。不過，本宮是刻薄寡恩之人麽？怎麽說就要殺妳了？”
　　“呃……”
　　息夫人瞪大了壹雙迷離的杏眼，眼看著唐治把孝帶系在腰間，猛然想到，不對，聽牢頭兒說過，殿下的父親……
　　原來這條白綾是殿下給父親帶孝的。
　　息夫人的臉蛋兒騰地壹下通紅，晶瑩的淚水還掛在臉上，偏又生出這般羞態，直如雨後掛露的牡丹，嬌艷不可方物。
　　息夫人期期艾艾地道：“殿下，妾身……妾身再不敢生出半分反心，從此忠心耿耿，為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唐治笑道：“妳不必忙著表忠心，妳李氏壹族，曾為韋昭所誘，意圖背叛於孤，趁孤出兵鬼方之機，抄了孤的後院兒，如果這件事真讓妳們做成了，孤兵懸漠北，士氣渙散，只怕也就沒有今日了。”
　　息夫人聽著臉又白了，殿下他……終是不肯放過我們麽？
　　唐治道：“這件事，有心人仔細壹查，就知底細，所以，孤赦妳無罪，那是寬宏。朕不賞反罰，那也是應有之義，畢竟妳們李家，確實有那麽壹些人，依舊對孤懷恨在心，壹有機會就想咬孤壹口，沒錯吧？”
　　息夫人絕望道：“殿下，打算怎麽處治李家？”
　　唐治走到息夫人身邊，微微俯身下去，貼上了她的耳朵。
　　息夫人臉上微微壹熱，肩頭下意識地縮了壹下，卻並沒有躲閃。
　　唐治在她耳邊悄悄低語壹番，息夫人聽得壹雙眸子越睜越大。
　　唐治說完了，直起身來，笑道：“這件事辦完了，孤赦妳全族之罪，脫奴籍。不過，妳們在隴右的基業是不用想著恢復了。不過，妳李家本就以文教自傲，科舉也好、武舉也罷，妳們有本事，盡管去掙那功名，如何？”
　　息夫人跪在地上，苦苦思索良久，慢慢仰起臉兒來，大膽地看向唐治。
　　“殿下，妾身如何相信，事成之後，殿下會依諾寬恕李氏壹族，還是會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呢？”
　　唐治壹怔：“孤的人品妳還信不過？”
　　息夫人咬了咬唇，壯起膽子道：“帝王是人上人，只有權衡，不談人品。”
　　這句話雖是頂撞，但還是小小地拍了唐治壹記馬屁。
　　要知道，唐治現在是儲君，可還算不上帝王。
　　唐治無奈道：“這樣的話，那孤就無話可說了，難不成給妳下壹道密令？”
　　唐治臉色壹冷：“妳該明白，孤是不可能讓這樣的字面證據，落在妳的手上的。”
　　“妾身若是這麽做，壹旦功成，而殿下也能信守承諾的話，李家，也要折了壹半人手。但，另壹半，確實能涅槃重生。妾身仔細思量，願意賭上壹切！”
　　唐治展顏笑道：“息夫人，妳果然聰明，這樣就好。”
　　息夫人道：“但，妾身還是需要殿下壹個保證。”
　　唐治攤手道：“妳這不又繞回來了麽？我都說了，用我的人品保證，妳又不信。”
　　息夫人眼神膩稠如酒，臉若塗朱，仰視著唐治道：“妾身不相信帝王的保證，但妾身相信，男人的保證！”
　　唐治壹怔，什麽意思？
　　他還沒繞過這個彎兒來，剛系上的孝帶子便又飄然落地了。
　　房門外，傳出唐治微顯急促的聲音：“這不行，如今孤正在孝期，萬壹搞出了人命，倒推壹下時間，勢必為天下詬病。”
　　息夫人柔軟得仿佛微風輕拂的琴弦：“殿下不想搞出人命，便沒了法子麽？”
　　索廷尉遠遠候在院門外面，全然聽不見其中動靜，不然，想必索公也能斷斷續續地吟出幾句詞來。
　　采取枝頭雀舌，汲新泉，烹活火，試將來。
　　兩腋清風起，隔岸見南山，南山腳下築東籬……
　　……
　　索立言發現自己是真的老了。
　　他本以為唐治誅韋昭，那必然是要釋放息夫人的。
　　誰料，這位皇太孫殿下密審了息夫人壹回，旋即便出來見他，告訴他對於李家，搖擺不定，亦當懲處。
　　隴右是李家根基之地，要把李家人俱都調往神都，發配各處為官奴婢。
　　至於息夫人，已經在京城了，直接處治。
　　唐治輕飄飄壹句話，就把息夫人送進宮去，發配進了浣衣司。
　　內侍省的老大是李向榮，李公公現在對唐治也巴結的很，這自然就是唐治壹句話的事兒。
　　得嘞，既然皇太孫殿下如此吩咐，那遵照執行吧。
　　索立言悻悻然，之前善待息夫人的舉動，真是白費了功夫。
　　李公公那裏，很快就有唐治的人帶話到了。
　　李公公聽了皇太孫殿下的人傳訊，當即答應下來。
　　女人進宮，比男人進宮容易多了，輕輕松松就把息夫人安排進了內廷裏最苦最累的職司之壹，浣衣司。
　　息夫人就此變成了息娘子。
　　息娘子在宮裏幹了壹段時間的粗活，虧得這時天氣漸暖，春夏之交，不然的話，每日浣衣捶衣，也要手指皸裂，皮膚粗糙。
　　奉命往隴右去拿李氏族人俱往神都的人已經出發了。
　　曾經輝煌於隴右的權貴之門，如今落得這般下場，也讓神都的人凜然生畏。
　　韋氏被賀蘭曌關進了冷宮，唐齊、唐修、唐治等人，不管誰求懇，賀蘭曌都不許相見。
　　但是，在唐治帶著唐齊、唐修和唐小棠趁問安之機，苦苦央求了賀蘭曌壹番後，賀蘭曌終於開恩，給韋氏調換了壹個比較舒適些的所在，又調撥了兩個宮奴去照顧她的起居。
　　而這兩個宮奴，其中壹個，正是息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