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節 股票

　　元月十二號，在家和家人用晚飯的榮飛很明顯的心不在焉，父親和他說話幾次沒有聽清，邢芳不得不復述父親的話。魏瑞蘭問榮飛是不是有什麽事，榮飛說他在等壹個電話。那個笨頭笨腦的大哥大就在手邊，榮飛似乎壹直在等壹個重要的電話。
　　“有什麽急事？”榮之貴問。
　　“等日本的壹個消息。”
　　“日本？妳和小日本有什麽關系？”
　　“股市，公司在日本股市上有些投資……”
　　“股市是什麽玩意？”
　　中國人告別股市已經四十年了，壹般人真不知道股市是什麽玩意。但壹兩句話又解釋不清楚。倒是奶奶有點見識，“小飛，我聽妳爺爺說過上海灘交易所的事，那不是個好東西，就是賭博嘛。妳做生意可不能打交易所的主意，壹個不小心就將家敗光了。妳爺爺當時的大掌櫃叫文明，就在上海炒過股票，說起來簡直不堪回首。壹夜之間就輸掉了七千大洋啊。”
　　這個故事榮飛是知道的，那位文明先生曾是爺爺那個小金店的大掌櫃，結實上海壹位富商後迷上了股票交易，最後在上海灘敗了家。北陽解放前文明先生就退出了福順永金店了。不過壞事變成好事，那位文先生拿著幾千大洋回到臨同老家，安然度過了後來不間斷的政治鬥爭，而福順永的繼任大掌櫃卻被定為資本家，在文革中被鬥死了。
　　“是啊是啊，妳奶奶說的對。千萬不可搞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做點本分生意就蠻好的。”
　　“股票不是妳們想象的那樣。不出意外的話，今年上海和深圳就要成立股票交易所了。”榮飛對家人說，“妳們總相信政府吧？”
　　“咱們國家也讓搞股票？”魏瑞蘭驚奇道。
　　“以後妳還會看到更多讓妳們吃驚的事的。”榮飛笑著對家人說，“不要總覺著新社會不會有舊社會的東西了，是不是？可是妳想壹想，之前哪有公開出售麻將的？現在差不多全民皆麻了。十年前有私人辦企業的嗎？現在咱北陽的私企越來越多了。哪為什麽就不能有股票出現呢？明華服裝今年在香港就上市了，哦，就是發行股票了，公開發行，誰都可以買的。”
　　“為什麽要到香港發行股票？妳那個明華服裝不是辦的好好的嗎？”喝完酒開始吃飯的榮之貴問。
　　“主要的目的是籌集資金。”
　　“多少錢壹股？”
　　“4.3港幣。現在漲到6塊了。”
　　“股票漲了是不是就掙錢了？”
　　“也不壹定。假如妳在明華服裝上市之初以4.3港元買1千股明華的股票，以現在的股價6.1元脫手，不算稅金的話妳大概就掙了1800元。如果妳捏著不出手，股票就是壹張紙。”
　　“那妳買日本的股票了？”
　　“我有個公司是做貿易的，主要業務之壹就是做股市。他們在日本做了空頭——，空頭就是估計日本的股市要跌。”
　　“這就是賭博嘛。”
　　“有賭博的意思。不過是合法的賭博。看股票的漲跌是壹門高深的學問，玩賭博卻不需要那些專門的知識。”
　　電話終於響了。榮飛忐忑不安地接了電話，真是於子蘇打來的，信號不是太好，不過可以聽清。
　　“日經指數跌了，到收盤已經跌了四千點！手機壹直打不通，家裏的電話又沒人接——交易所的慘樣簡直就是1929年10月24號那個星期四！……”於子蘇抑制不住興奮，講述著現場的情景。榮飛可以想出來日本民眾的恐慌絕望，“好，太好了。祝賀妳們。”歷史正沿著自己的記憶走來，日本將陷入漫長的衰退期。
　　“怎麽了，股市跌了？”榮之貴問。
　　“跌了，跌的很厲害……”
　　“跌了也能掙錢？”
　　“踩對點就可以掙錢……”榮飛興奮起來，明華貿易這回將從日本股市攫取上億美元的資金，有這筆錢，今年聯投的擴張特別是傅家堡的前期基礎投入就有了物質基礎。
　　甜甜放假了，要開家長會。小姑娘非要榮飛參加，榮飛答應了，抽了空去學校參加家長會。坐在壹堆三十多歲的家長間，榮飛比較突兀，尤其是老師看了填的簽到表上的關系壹欄是父女關系，榮飛總感到班主任老師的眼光壹直瞟向他。
　　發到手裏的甜甜的成績不好，也不壞，位於中遊。全班46個學生，總成績排在21名，典型的中等生。值得註意的是甜甜的語文只考了78分。這個成績在壹年級小學生簡直就是不及格。
　　家長會後班主任老師留下了榮飛。剛才老師已經自我介紹了自己，她叫劉美欣，戴壹副近視眼鏡，留著整齊的劉海，典型的小學教師模樣。
　　“榮飛同誌，”她壹開口的稱呼便讓榮飛感到陌生且不習慣，很少有人叫他同誌，這個曾經無比莊重的稱呼和小姐壹樣被搞歪了，“榮飛同誌，簽名薄上寫著妳和任靜是父女關系，但她為什麽不姓妳的姓呢？還有，請原諒我的失禮，今年妳貴庚？”
　　榮飛苦笑，他不願意將任靜的故事告訴更多的人，只能說是自己的養女。
　　“養女？”劉美欣顯然有些奇怪，“任靜同學左眼失明，而且性格上有些孤僻，哦，也不是很孤僻。我的意思是相比於同齡的孩子，她有些孤僻了。她是全班年齡最大的，而且，她似乎出現偏科現象——孩子某些方面表現出優點，比如勞動，她比壹般的同學更不怕臟累……”劉老師介紹著甜甜學期來的表現。
　　肯定是指任靜的語文課不好了。對於壹年級的孩子，更多是培養他們學習的興趣，成績絕對是第二位的。
　　“她不喜歡語文？”
　　“是。我帶語文課，不知為什麽任靜同學不喜歡朗讀，也不喜歡背誦，識字也比同班的差。我跟她談過這個問題，她不說原因。其他功課是不錯的，數學次次都考100分，自然課也學的好。我留妳的其中壹個原因就是讓妳和她媽媽幫助她消除偏科，語文的重要性不需要我講。榮飛同誌，妳是什麽學歷？”
　　“算是大學吧。謝謝劉老師，我會關註這件事的。任靜的經歷比較復雜，不比壹般的孩子，”榮飛更擔心甜甜已經表露出的孤僻，決定尋求老師的幫助，“她的親生父母因毆打她而入獄了。我擔心孩子因此而發生性格上的變化，這方面學校對她的幫助會更大。劉老師，她有要好的同學嗎？”
　　“這就對了。難怪。”她松了口氣，“好像沒有，下學後總是直接回家了。”劉美欣回憶著。
　　“那好吧。謝謝您對任靜的關心。假期裏我盡量多與她溝通吧。”榮飛說，“還有什麽事嗎？”
　　“就是偏科的事，家長的作用是不能取代的，希望妳們關註。”
　　“壹定壹定。”
　　我回到家，甜甜眼巴巴地等著我，還沒有睡覺。邢芳也在客廳等著我。
　　“叔叔，是不是我考得很差？”
　　“不是。”榮飛摸摸她的腦袋，“妳的成績不算很好，但不差。”
　　“老師批評我了嗎？”
　　“沒有。老師說妳熱愛勞動，她還表揚妳呢。”
　　甜甜明顯的松了口氣，“哪我考多少名？”
　　“不要管名次，那不重要。老師說妳不喜歡語文，是因為劉老師的緣故嗎？”
　　甜甜眨著眼不說話。邢芳問，“甜甜，劉老師對妳不好嗎？跟阿姨說說。”
　　“嗯。”
　　榮飛擔心地問，“她怎麽對妳不好了？跟我們講講。沒關系，妳怎麽想就怎麽說。”
　　“劉老師總問我的眼睛。還有，我胳膊上的傷疤……”
　　“老師是關心妳。”榮飛似乎明白了。
　　“我不想別人知道。”
　　那對可惡的夫婦還是留給孩子心理上的創傷，或許自己也有份。榮飛沈吟片刻，“甜甜，除掉這個，劉老師那些方面對妳不好？”
　　甜甜搖搖頭。
　　“甜甜，因為每個人的性格不同，因此他們做事的方法也不同。和妳在壹起的人，壹些人妳喜歡，壹些人妳討厭，是不是？”
　　孩子點點頭。“但是，妳不能改變他們，是不是？要學著適應他們，理解他們。比如劉老師，發現妳眼睛有點毛病，自然便想知道是什麽原因造成的，這很正常。換了叔叔也壹樣。阿姨就是老師，妳問問她，是不是壹樣？妳看，是這樣吧？阿姨如果這樣問，妳不壹定反感，是不是？但劉老師也是關心妳啊。”
　　“我不想讓他們關心。”甜甜提高了聲音，顯出她倔強的壹面。
　　“好吧，有叔叔阿姨關心妳就行了。過年前叔叔要去南方，帶妳壹起去，我們坐飛機去。好不好？”
　　“真的？”甜甜高興起來。
　　“真的。叔叔什麽時候哄過妳呀？”對於孩子心裏的創傷，還須慢慢來醫治，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