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鬥法曇陽觀

　　曇陽觀位於太倉城西南，乃王世貞為仙師所建道場。
　　代表當代最高審美的王盟主，出手自然超凡脫俗。只見這座粉墻黛瓦、鬥拱飛檐的道觀，竟設在壹座湖心島上。要想上島，需得先敲響渡口的雲板，若有緣者便可由觀中道童撐船前來擺渡上島。
　　湖面上荷花接天、白蓮搖曳，懸掛著風鈴的小船劃過水面，灑下串串悠揚的鈴聲，光這個仙氣逼人的登門過程，便讓人塵心盡洗，不自覺便將那些俗心雜念收斂起來。
　　待上得島來，只見島上萬節修篁，含煙壹壑色蒼蒼。山門外奇花布錦，石徑旁瑤草噴香。有丹頂白羽的仙鶴和梅花鹿悠閑的漫步期間，也有垂髫的道童在侍弄藥田，好壹派仙家洞府的景象。
　　因為王世貞、王錫爵皆已拋妻棄子，長住在這觀中，聆聽仙師教訓，日夜侍奉仙師。是以不用通稟，便帶著趙昊直入觀中，然後兩人讓小道童去請仙師見客，自己則回去住處，挽起道髻、換上道袍芒鞋，還煞有介事的各拿個拂塵在手裏。
　　看到堂堂文壇盟主和翰林學士這副做派，誰敢懷疑曇陽子這位人間仙師的含金量？
　　趙昊心說不愧是文學大家，當代頂流，要問包裝技術哪家強，還得到太倉找二王啊。只要烘托做得好，大水蘿蔔也能當成千年人參賣呀。
　　然而跟著兩人進去淡泊殿中，他又被正主嚇了壹跳。
　　好家夥，只見壹個穿著羽衣的年輕女道士，竟懸空壹尺坐在‘抉真余芬’的匾額下，兩手中還飄著壹朵白色的蓮花。
　　加之她身周香煙繚繞，身後又有七彩斑斕的霞光映出，怪不得人人見之頂禮膜拜，這也太驚人了吧？！
　　趙昊卻差點笑出聲來。好家夥，遇上同行了。這跟當年老爹初到昆山時，為了幫他鎮住那起子士紳，自己玩的裝神弄鬼那套，大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二王已經對這等神奇景象司空見慣，只畢恭畢敬鞠躬的向師父行禮。
　　王世懋卻是頭壹回見到這種場面，不由自主就納頭便拜，卻被趙昊壹把拉住。
　　“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趙公子的聲音依然溫和，卻多了壹絲不可違逆的威嚴，足夠提神醒腦。
　　“是……”王世懋猛然想起，自己可是江南集團的董事啊！就是見了神仙也不能跪啊。
　　不過趙公子也沒做出什麽讓主人難堪的舉動，非常客氣的向曇陽子行了拱手禮。
　　曇陽子含笑看座後，王世貞便給趙昊和王世懋搬來兩個蒲團，請兩人在堂下盤膝就坐。
　　王錫爵向曇陽子介紹了趙昊的來意後，曇陽子便微笑著擱下荷花，又憑空變出幾個白瓷水杯，表演了壹個空杯來水，讓王錫爵用托盤給兩位客人上了茶。
　　王世懋看得目瞪狗呆，端起茶杯來呷壹口，小聲對趙昊道：“這仙水真好喝，仙師真乃神人也。”
　　趙昊真想問曇陽子壹句，妳丫會空盆來蛇嗎？不過他得自重身份，還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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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壹個時辰，雙方又進行了深入淺出且令人愉悅的交流。
　　不得不承認，曇陽子的形象仙氣逼人，聲音亦十分空靈，所講的理論雖不高深，卻非常切中人心。尤其是那些困於名、拘於利、倦於官、圉於教條者，可以從中得到很大的解脫。
　　簡單說來，曇陽子的理論就是四個字‘恬淡無欲’。她說人生的苦痛多源於欲望，隨著欲望的消除，苦痛自可隨之消除。從充斥現實煩惱的俗世中，抽身進入自我的精神世界，壹切愛憎煩惱以外境待之，‘毋預靈臺事，五載當自有’。
　　意思是，只要認真修行她的‘恬淡之法’，五年就可以築基成功。
　　這又引起王世懋壹陣驚嘆，只用五年就能成為修真者，那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加入呀，拜師吶，修成神仙啊！
　　期間曇陽子還又露了壹手‘神符顯字’，用水噴在無字的黃符紙上，頓時顯示出壹道符咒來。她現場制作了兩張，贈給兩位客人，說將其貼在書房中，可以清心凝神，外邪不侵。
　　王世懋這下是徹底上了套，要不是趙昊在壹旁，怕是又要納頭便拜，懇請仙師收下自己為徒了。
　　“這下服了吧？”王世貞小聲對趙昊道：“我原先對師父也是將信將疑，但親眼見了她‘空中傳紙’、‘黑衣人送物’、‘褐衣媼轉物’等諸般神奇之後，終於相信師父有超強的法力了。”
　　“厲害。”趙昊點了個贊。
　　“怎麽樣，拜師吧？”王錫爵又提出邀請道。
　　“這個麽……”趙昊故作沈吟片刻，方道：“我想跟仙師單獨聊聊，請教壹些比較私人的問題如何？”
　　“怎麽，是不是名額不夠？”王錫爵小聲道：“誰讓妳老婆孩子那麽多呢……”
　　“呵呵……”趙昊不置可否的尷尬笑笑。
　　曇陽子也露出理解的微笑，揮揮手示意弟子和道童都退下。王世懋也識趣的退了出去。
　　淡泊殿中，便只剩下趙昊和曇陽子兩個。
　　“趙施主有什麽問題，只管提吧。”曇陽子依然懸在壹尺高處，沒有壹絲絲改變。
　　“也沒別的，我就挺好奇的。”趙昊指了指她擱在膝邊的拂塵，笑道：“仙師能把妳的拂塵借我壹觀嗎？”
　　那長長的麈尾如瀑般垂在地上，煞是好看。曇陽子卻變了臉色，有些生硬道：“不行。”
　　可能覺得自己的反應過大，她又解釋道：“此乃本座本命法器，任何人都不能觸碰。”
　　“呵呵，仙師難道不知道，人類有個劣根性，就是別人越不讓動的東西，他就越想動動試試嗎？”趙昊撐著雙膝緩緩站起身來。
　　曇陽子勃然作色道：“休得無禮，妳就不怕本座壹個雷殛了妳？”
　　見趙昊要上前，她伸手壹指趙昊，便聽哢嚓壹聲雷響在殿中炸開，倒真把他嚇了壹跳。
　　“這次只是警告，再不退下，就沒這麽便宜了！”只見曇陽子十分威嚴道。
　　然而這壹聲雷響，可捅了馬蜂窩。只見壹條人影倏然擋在了趙昊身前，在殿外待命的護衛也飛快湧了進來。
　　王世貞王錫爵幾個想跟著進去看個究竟，卻被趙昊的護衛擋在了殿門外……
　　“妳以為人多就有用了嗎？”看著轉眼沖進來幾十條全副武裝的兇漢，曇陽子冷笑連連道：“在本座面前，人再多也是壹群螻蟻，我可是八百地仙之師，哈哈哈……”
　　只是這笑聲聽起來，似乎有些色厲內荏。
　　“希望我抽完這根煙，妳還能笑得出來。”被那個誰和壹眾護衛擋在中間的趙昊，也懶得跟她廢話了。他伸手接過蔡明遞上的香煙，點著了吸壹口，做了個開始搜查的手勢。
　　特科的搜查員們，便開始對這間大殿進行地毯式搜索。搜查的重中之重自然是曇陽子本身，而且因為她怎麽說也是公子的大侄女，那個誰還特意給她配了幾個健碩的女搜查員。
　　“妳們不要欺本座現在法力不足，待幾天後我白日飛升，會讓妳們都化為齏粉的！”看著壹步步逼近的幾個悍婦，曇陽子強忍著恐懼威脅道。
　　“省省吧姑娘，”那個誰嘆了口氣道：“所有保衛處人員都經過嚴格的政審，不信怪力亂神是最起碼的要求。”
　　話音未落，便見兩個女搜查員，壹左壹右將曇陽子拎小雞似的拎了起來。
　　失去她寬大道袍的遮掩，壹個方型的木頭椅面便出現在眾人眼前。那椅面與地面間的支柱，並不在其正下方，而是在其左側壹角，正好被那拂塵的麈尾擋住。
　　曇陽子坐下後，用寬大的袍子蓋住椅面，用拂塵擋住支柱，看上去就像懸浮在空中壹樣。這種障眼法雖然簡單，但視覺效果奇佳，四百年後三哥們還樂此不疲的用來展示自己的法力。殊不知，這都是人家小姑娘玩剩下的。
　　曇陽子寬大的道袍裏，可不止藏著這點秘密。沒想到她這麽瘦，身材還挺好的……這句劃掉，改為她道袍裏還藏著各種各種變戲法的道具。
　　比如綁在她右手手腕上那根長長的竹簽子，這樣插住那朵蓮花挑在手上，兩手裝模作樣的上下翻動，看上去就像蓮花飄在手上壹般。
　　還有兩個白瓷杯，那是她表演隔空取水的道具，其實也是很簡單的障眼法。用寬大的袖子遮擋觀者視線，將空杯換成裝水的杯子罷了。
　　以及那噴水寫字，是事先用明礬水在黃符紙上寫好的，噴上水自然就顯出字來。
　　她怕穿幫，還在身前擺了壹圈的香爐，用煙霧繚繞的效果來幹擾觀者的視線。加上她手法純熟，心理素質過硬，而且戲法層出不窮，居然壹直沒漏過餡。
　　此外，魔術師怎麽可能沒有助手呢？她身旁的屏風後還藏著從小壹起長大的丫鬟，方才的雷聲就是丫鬟抖動壹塊薄薄的銅皮發出的……
　　待將曇陽子的牛黃馬寶全都搗鼓出來，趙昊把煙頭丟進她給自己的那杯水中道：“妳這孩子，不是從小研究佛道，是從小研究怎麽變戲法吧？”
　　曇陽子面紅耳赤哭道：“嗚嗚，妳們這麽多人，欺負我壹個女孩子……”
　　“別哭了，再哭叫妳爸進來了！”趙老師祭出了請家長大法。
　　別說，還真靈。曇陽子壹下就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