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五章 江上行

　　船兒很快遠遠駛離了白鷺洲，再不見那蘆花中彈琴的佳人，只有如泣如訴的琴聲，還斷斷續續被江風送到船上人的耳邊。
　　見小趙公子佇立在船尾，舉子們這才知道，原來那雙佳人，又是來送他的。
　　只是這首詞《初見集》上也未收錄，定然是小趙公子私下贈給那位彈琴的佳人的。
　　“他還是孩子，就這麽多紅顏知己，長大了還了得……”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有什麽好氣的？小趙公子的才情，怕是本朝首屈壹指了。妳但凡能做出他壹首來，壹樣有的是紅顏知己……”
　　“我們能做出來嗎？不能，所以沒有也是正常。”
　　“還是好好考進士吧，這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走的路……”
　　眾舉人的話，自嘲中透著自信。
　　……
　　插著黃旗的船隊，中午時離開金陵城，從江東門水道進入長江，然後壹路順流而下，黃昏時分便到了鎮江府丹徒縣水面。
　　這壹百六七十裏水路行下來，原本呈密集隊形的船隊，也都分散的看不見彼此。
　　趙昊他們乘坐的這艘十余丈長的雙層客船上，水面以上的艙室壹共三十余間，搭乘六十來人，其中趙昊壹行就占了大半。
　　他父子師徒四人之外，還有高武、方文，以及十余個蔡家巷的壯漢。再加上王武陽和華叔陽各自的書童、長隨、護衛，這就三十來人，以及吳康遠和他的隨從也被趙昊邀請同行。
　　是以趙守正的那班同年，倒有大半在另外兩艘船上。只有唐鶴征和施近臣幾個更親近些的，帶著各自的隨員上了這條船。
　　立冬已過，鄰近小雪，江面上的風已經很是刺骨，趙昊怕冷怕熱，自然早就躲進溫暖的艙室中，躺在床上翻看華家送他的《夢溪筆談》。
　　這本書經過蒙元幾乎失傳，趙昊在書店就沒見過，也只有藏書豐厚的華家，才能找到前朝的印本。
　　當然，這本不是宋代的原版，而是華家自行印刷的今本。但無論是紙張還是版式都無可挑剔，讓人看上去就賞心悅目，其實比直接讀宋代古本舒服多了。
　　而且華叔陽還告訴趙昊，這是用他家珍藏的銅活字印刷的，要比雕版印刷高檔多了。
　　趙昊正在感嘆無錫華家的實力，華叔陽忽然推門進來。
　　趙昊瞥他壹眼，華叔陽臉色壹變，趕緊退出去關上門，重新敲門道：“師父，我能進來嗎？”
　　“妳說呢？”趙昊對這冒冒失失的二徒弟，也是哭笑不得。
　　華叔陽這才腆著臉進來，向師父問安之後，便又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
　　“師父，我找到證明地球是圓的法子了！”
　　“哦？”趙昊不由好奇起身，跟著華叔陽去看個究竟。
　　王武陽和師父同屋，看到趙昊出去，趕緊給他拿了件連帽的披風，然後才跟著上了船艙頂層。
　　趙昊披上披風，系好兜帽，看那華叔陽滿臉興奮的指著遠處的江面道：“我方才用望遠鏡欣賞遠處風景，本想看看能不能瞧見金山寺。結果讓我看到了驚人的壹幕！”
　　“什麽驚人壹幕？”王武陽催促道：“少賣關子！”
　　“我看到遠處駛來的帆船，居然先見到桅桿的頂端，然後壹點點露出整張船帆，最後才能看到完整的船。”
　　華叔陽揮舞著手臂，將單筒望遠鏡遞給王武陽，高聲道：“不信妳現在就看看。”
　　“哦？”王武陽接過來，朝著遠處江面望去，此時恰好有條大帆船往東而去。他目光壹直追隨著那艘船，果然看到先從視線中消失的是船身，然後是船帆，最後才是桅桿頂端。
　　“就像是下坡壹樣呢！”
　　“對吧，江面按說是平的吧，怎麽會出現上坡下坡的情形呢？”華叔陽便兩手重重壹拍道：“這只能說明我們腳下的大地是圓的！”
　　“是這樣嗎，師父？”王武陽便求證的望向趙昊。
　　趙昊微笑著伸出手，王武陽馬上從隨身攜帶的百寶囊中，拿出特制的粉筆遞給師父。
　　趙昊便在船板上畫了壹段弧線，然後向兩個弟子講解起其中的道理來。
　　兩個徒弟悟性極佳，趙昊簡單幾句話，他們便聽得明明白白。
　　趙昊將粉筆丟還王武陽，拍拍手上的白灰，笑道：“其實還有個簡單的方法，也有壹樣的效果。”
　　說著他指了指西邊即將落山的太陽道：“妳們想想，如何能在短時間內看到兩次日落？”
　　見夕陽刺眼，王武陽趕緊又從百寶囊中，拿出壹個螺鈿的眼鏡盒，取出壹副金絲墨鏡，遞給師父。
　　那是趙昊私人訂制的壹副，有小巧的橢圓形平光鏡片、纖細的金絲鏡腿，看上去，與後世的墨鏡已經沒有區別了。
　　當然比起樹脂鏡片、鈦合金的鏡架，這水晶的鏡片，純金的鏡架還是有點沈。
　　‘不過我喜歡……’趙昊美滋滋的架在鼻梁上，他感受到的不是重量，而是金錢的份量。
　　兩個弟子羨慕的看著老師，感覺這墨鏡很是拉風，不由暗暗打定主意，等到了北京，我們也要定制壹副……
　　但眼下不是羨慕的時候，兩人很快便沈下心思，苦苦尋思起老師的問題來。
　　不壹會兒，王武陽便壹拍大腿道：“我知道了！”
　　“我也想到了……”華叔陽也緊接著壹拍腦門。
　　然後兩人便不約而同躺在甲板上，只見原先剛與地平面相交的壹輪紅日，壹下就只剩了壹半。
　　不壹會兒，那輪紅日便徹底消失在兩人眼中。
　　二陽又趕緊從地上蹦起來，果然看到那本已落山的夕陽，重新露出了半圓！
　　果然看到了兩次日落！
　　待到夕陽再次落下，余輝將天際照耀成絢麗的紫金色，兩人終於收回了目光。
　　“如果爬到桅桿上，應該還能再看壹次夕陽！”華叔陽擡頭看到了在晚風中鼓蕩作響的風帆，便真個要爬上去看看。
　　“不用看也知道是這樣。”趙昊怕他笨手笨腳的，不小心摔下來怎麽辦？忙叫住華叔陽道：
　　“但這只能證明地面有弧度，還不足以說服別人，地球是圓的。”
　　“那倒是，誰讓地之廣，足千萬裏呢。壹只螞蟻如何能窺得全貌？”華叔陽苦笑壹聲。
　　“除了環球旅行之外，還是有法子證明的。”趙昊卻微微壹笑道：“當然，這不是妳們現在該思考的問題，先給我好好用功，考個狀元再說！”
　　“是，師父……”兩個徒弟恭聲聽命之余，為免也會腹誹，師父又賣關子了……


第三篇 燕京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