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章 感悟

　　既然磐石防線如此安逸平和，那只能是鄰近的大晉國，早已與大燕和平共處。
　　也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於秀光那老頭還有沒有守在驅邪司，還有沙七息那個小家夥……
　　往日回憶如同醇香美酒，壹點壹滴在腦海中回淌。
　　眼前熟悉大街小巷，熙熙攘攘人群在許洛視線中壹點點褪色、消失，最後又還復成當年肅殺冷峻的磐石城。
　　青牛大車明明穿梭在人流中，可四周所有人眼前，卻分明看不到其分毫。
　　兩者就好像奔行在同壹條河道的河流，方向壹致卻又涇渭分明，青牛大車通體湧出五色毫光，將四周視而不見的人流整齊劃開。
　　整條街道上如同演澤出壹幕幕無聲啞劇，從許洛離開的那天起，這麽多年來發生過長街上的場景，走馬觀花般變幻閃爍。
　　許洛看到許多的熟悉面孔，可越到後來，場景中出現過的面孔，便已經壹個都不認識，可他還是興致勃勃看著這壹幕幕光怪陸離。
　　他怎麽也想不到，混洞神光竟然會在這壹刻，徹底大成！
　　青牛大車不知疲倦般，往記憶中的驅邪司駐地疾馳，直到熟悉的朱紅大門出現在眼前，許洛卻突然輕輕閉上了眼睛。
　　嗡，四周好像憑空刮起微風，那壹幕幕回憶場景，也隨著風聲點點散去。
　　許洛再次睜眼，眼前已經只剩下空蕩蕩長街，還有驅邪司那好像從來沒有變過的高大門樓。
　　不知為何，許洛心裏突然湧出壹抹欣慰，他眼中湧出通幽符文，朱紅大門以門後的亭臺樓閣，立即如水中泡影般消失。
　　最後只剩下壹座高大石殿，還有正像個鄉下老頭般靠坐在臺階上的瘸腿老頭。
　　“嘖嘖，妳老人家竟然也已經是合氣大圓滿？”
　　已經有些陌生的調侃話語，在於秀光耳畔突兀響起，剛剛還在懶洋洋曬太陽的老頭子，就跟踩著尾巴的貓壹般徑直彈起來。
　　而像個精致玩物般掛在腰間的盤龍拐，更是發出震耳顫吟聲，直接化作長龍盤旋在於秀光身周。
　　“是誰……許、許洛，妳小子怎麽回來呢？”
　　於秀光沒註意到，盤龍拐鬧出的偌大動靜，僅僅才彌漫出十丈方圓，就好像被無形兇獸壹口吞掉般，沒能在驅邪司造出丁點回應。
　　直到看見許洛那張熟悉至極的清秀面孔，於秀光即將脫口而出的呵斥聲，又變成無盡驚喜。
　　“許洛見過於前輩！”
　　許洛隨手壹揮，黯淡五色毫光悄無聲息就將變幻長龍刷落，他這才學著於秀光作態，懶洋洋坐在臺階上。
　　於秀光眼神壹縮，才站起的身形便有壹股柔韌巨力加身，又只能身不由己坐下，他心裏倒吸口涼氣，下意識驚呼出聲。
　　“三花真人！”
　　於秀光雖然只在絕靈域這個小池塘中掙紮，可心智見識同樣是上上之姿。
　　壹見識到這股浩瀚氣機，立即就明白如今許洛的境界，早已超出自己的認知。
　　許洛只是笑笑，手掌卻已經在於秀光肩膀上輕按。
　　下壹刻，濃郁青光便如洪流般，摧枯拉朽沖破他體內所有反抗，最後又匯聚在於秀光那條早已壞死的腿腳處。
　　如同萬蟻啃噬的刺痛從瘸腿傳來，可於秀光只是楞了下，便露出驚喜感慨神情。
　　僅僅不過幾息功夫，他體內這麽多年積存下來的傷患，便已經煙消雲散。
　　那條瘸腿更是發出壹陣令人牙疼脆響，然後便如同神跡般變得結實有力。
　　“許洛，妳、妳……現在究竟是什麽修為？”
　　於秀光心裏湧出無盡感激，不由得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年輕人。
　　可無論他怎麽看，卻發現許洛明明就坐在眼皮子底下，自己卻怎麽也看不太真切，就好像有層無形朦朧細紗籠罩在他身上。
　　“修為？”
　　許洛察覺到，於秀光體內所有暗傷已經盡數痊愈，這才收回手掌慵懶靠在臺階上，眼中露罕見至極迷惘神色。
　　自己現在算什麽境界，要是只能算三花真人，那只怕死在他手中的那些散仙老祖，都要從地下爬出來呸他壹臉。
　　可要是算五衰散仙，許洛分明又沒有渡過任何壹道衰劫！
　　於秀光短短壹句話，卻讓許洛不由自主心潮起伏，甚至腦海中隱隱有靈光乍現，或許這才是自己遲遲無法感悟進階機緣的關鍵！
　　於秀光見到許洛那若有所思模樣，心裏壹急正要再次出聲，可馬上壹陣嗡嗡輕鳴，陡然在耳邊響起。
　　他下意識朝聲音來處掃了壹眼，卻見到此生最為壯觀的壹幕場景。
　　石殿前方的校場上，陡然生出壹朵朵搖曳蓮花，白、青、紅三色交錯混雜，幾乎是瞬息就占據寬闊校場。
　　可這還沒完，在此刻於秀光視線中，身後高大石殿、四周的驅邪司駐地，甚至不遠處的磐石城……
　　所有景致就好像被神靈巨手狠狠拉了壹把般，飛速遠離。
　　密密麻麻的三色蓮花充斥著整片天地，而身旁的許洛，卻像是這片天地共主。
　　萬蓮伏首、呵氣成雲，散落在天地間的各種氣機，自發的便圍繞在他身邊，匯聚成壹團團七彩氤氳。
　　隨著時間壹息息過去，原本涇渭分明的三色蓮花竟開始互相融合，可隨著這種融合開始，屬於許洛自身的氣機，也開始朝著磐石城外彌漫。
　　見到這駭人壹幕，便是於秀光這種老狐貍，這會兒也不禁有些麻爪。
　　與此同時，壹股自性靈深處生出的巨大不安，也迅速籠罩於秀光心頭。
　　“許洛，還不醒來……”
　　於秀光本能的就想打斷許洛氣機繼續蔓延，下意識就厲喝出聲，體內靈氣更是像不要錢般灌入掌心符盤。
　　嗡，晴空萬裏的蒼穹之上，陡然響起壹聲驚雷，符陣白光幾乎是瞬間就籠罩住整個城池。
　　可正在四處彌漫的浩瀚氣機，卻只是稍微停滯片刻，然後便如入無物之境般將符陣白光徹底吞噬。
　　於秀光心裏不安愈發濃郁，連想都不想就是壹口精血噴在符盤上。
　　下壹刻，剛剛被打得潰不成軍的白光頓時大作，勉強將那股浩瀚氣機約束在城內，與此同時，他腰間的盤龍拐，毫不猶豫就朝許洛抽去。
　　“許洛，醒來！”
　　砰，盤龍拐沒有片刻阻礙砸在許洛肩膀，可讓於秀光瞠目結舌壹幕出現了！
　　只見在整個絕靈域都是威名赫赫的盤龍拐，先是通體劇顫，然後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壹點點碎開。
　　可硬扛盤龍拐壹擊的許洛，卻好像是被蚊子叮了口般，沒有絲毫變化。
　　噗，本命伴生物遭此重創，於秀光再也支撐不住直接噴出口精血。
　　由於兩人距離實在太近，鮮血立即在許洛臉上映出點點梅花，這壹次，許洛整個人如遭雷噬，猛得睜開了眼睛。
　　他只是往四周掃了眼，便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額頭都不禁冒出無數細密冷汗。
　　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僅僅只是壹句話，原本就心思不寧的自己，竟然就差點陷入頓悟境界！
　　只是這個時間點明顯不對，這會兒，許洛正恨不得自己變成透明人，好躲開祖靈的覷探。
　　要是氣機再這麽毫無遮掩的繼續擴散，十之八九就會引起祖靈註意。
　　“前輩勿憂，是小子行事過於莽撞！”
　　匆匆交代壹聲，許洛便毫不猶豫盤膝入定，四周那些已經隱隱有些三色摻雜的蓮花，立即就如百川入海般蜂擁沒入體內。
　　於秀光終於大松口氣，心有余悸的癱坐在地。
　　僅僅瞬息功夫，四周又已經變回原本的熟悉景象，許洛還是慵懶靠坐在身旁，就好像剛剛那恐怖壹幕從來沒有出現過般。
　　“許洛，剛剛究竟是怎麽回事？”
　　於秀光不敢置信的打量四周驅邪司壹眼，這才滿臉慎重看向許洛。
　　許洛臉上露出抹苦笑，下意識朝頭頂蒼穹看了眼，見到那兩輪紅月還是保持著先前速度墜落，他心裏頓時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估計現在祖靈大半心神全放在神木洲，外域就算有些許氣機暴動，也沒能引起其註意。
　　“抱歉，小子境界本就已經三花大圓滿，剛剛乍見故友，心有所感……”
　　許洛對於秀光倒沒有什麽隱瞞意思，將現在詭仙域緊迫局勢大略說了壹遍。
　　於秀光這輩子也沒走出過大燕國，乍聽詭仙域那人詭共存的情況，直接就呆楞在原地。
　　許洛知道他需要時間，來接受這些匪夷所思事實，畢竟就算是當年的大燕國，詭族邪物最為猖獗之時，也有驅邪司、禦兵司鎮壓，絕對不敢光天化日的興風作浪。
　　更不會像在詭仙域壹樣，無數年來，人族淪為血肉奴，詭族各部就差沒有在人族頭上拉屎了。
　　“嘖嘖，照妳小子這般說法，那要是去了詭仙域，豈不是有無數詭族排著隊來送人頭？”
　　好半晌之後，於秀光好像終於消化了許洛帶來的消息，可這老頭下壹句話，就讓許洛都有些哭笑不得。
　　好家夥，合著在妳老眼裏，那些詭族邪物就是地裏的韭菜，就等著妳老人家去壹壹收割？
　　“前輩，詭族號稱萬部，更有祖……”
　　許洛正想好好給他解釋下詭族的強大，可眼角余光壹瞟，還沒有說完的話又咽進喉嚨。
　　此刻的於秀光，臉上哪有半分興奮神情，見到許洛看來，他好像若有所察般又冒出壹句話。
　　“那又如何，老頭子殺不完，不還有沙七息、不還有妳小子嗎？”
　　這話聲音低弱，就好像是呢喃自語壹般，可聽到許洛耳中，卻宛如春雷炸響。
　　他終於明白從絕靈域走出去的那些人，包括他自己，為何都能在詭仙域嶄露頭角？
　　拋開修為境界不談，從這靈氣荒蕪地域走出的人，資質自然不會太差。
　　可這只是極少部分原因，畢竟詭仙域那等靈氣充裕之地，孕育出來的人才，肯定也都是天之驕子。
　　最重要的卻是心性，在絕靈域，無論立場如何，修為高低，對上詭族邪物便是壹個字，殺！
　　從來沒有任何人想過去跟這些雜碎妥協，這種誓不兩立的決絕，才是如於厲、任洗劍這些人能崛起的關鍵！
　　想到自己初入詭仙域時的作態，再想到自從清歸、清仁身死，玄龜城徹底遷徙愁仙澤之後，自己又變成了什麽模樣……
　　許洛的眼神越來越亮，最後竟好似有燦爛星河在其中盤旋流淌。
　　“呵呵……多謝前輩提醒！”
　　許洛呆楞片刻，突然起身朝著於秀光恭敬行禮，整個人更是像變了個人似的，重新恢復到以前肆意沈穩作態。
　　於秀光疲憊眼神露出壹抹欣慰，他隨意的擺擺手。
　　“妳小子自己能想明白便好，老頭子現在也只剩下這張嘴，不過若是真有那壹天，妳可得把七息壹塊帶上。”
　　許洛灑脫壹笑，沒有絲毫猶豫就點頭應承下來，心裏卻對眼前老人愈發尊崇。
　　於秀光這輩子修為，可能都趕不上自己，甚至連大多數乞活盟門人都比不了，可這份豁達堅韌心性，只怕詭仙域九成九的人都比不過。
　　接下來，於秀光也興致勃勃談起這些年大燕國的變化。
　　自從當年犒京之戰後，皇室夏家、禦兵司的勢力就全面衰退，取而代之的，則是驅邪司壹家獨大。
　　這下那些正在各地興風作浪的詭族邪物，自然也就倒了大黴，幾乎被驅邪司誅殺幹凈。
　　當然這其中也有許洛的功勞，若不是詭仙域那邊，禦神宗被許洛的突然崛起打得措手不及，燕國這邊只怕也早已遭到報復。
　　不過許洛卻沒有半分提及的意思，只是興致勃勃的聽著於秀光講述。
　　更讓所有燕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旁邊大晉國的變化，兩方原本隔著安莫山脈這片天塹之地。
　　可等到驅邪司徹底掌控燕國大局，烘爐宗那邊也立即開始動手，壹口氣就將境內所有邪物兇獸盡數誅絕。
　　然後還主動派出使臣交好大燕，最後甚至聯合起來，在磐石防線這片無盡雨林中開山築路，希望兩方永結秦晉之好。
　　這麽多年下來，大燕與大晉國早已好的像穿壹條褲子般，就差沒有融為壹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