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人選

李雲河壹路上沈默不語，腳步走得很快。
趙雲樓跟著他進了房間，關上門，兩人坐下之後，他立刻問：“監院？今日……”
李雲河道：“關於松藩衛地區道宮監院的人選，還需再斟酌斟酌。”
趙雲樓壹楞：“嶽騰中有異議？”
李雲河點了點頭。
趙雲樓不滿道：“這是我川省道門的事務，哪裏輪得到他來指手畫腳？”
李雲河道：“也談不上指手畫腳罷。畢竟，總觀也說了，讓玄元觀和提調署壹起協商戰後事宜，只要提調署壹天沒裁撤，他對此事就有建言之權。”
趙雲樓生氣道：“那也是建言之權，監院妳提出來的人選，他還能強頂著反對不成？”
李雲河道：“雲樓，妳這性子……我跟妳說過很多次，胸中格局要大壹點，要能容得下不同的意見。我並非因他反對而擱置，而是因他反對的意見有理而擱置。”
“他是什麽意見？如何有理？”
“陸騰恩去年剛升都府景壽宮的監院，還不到壹年，驟然擢拔為壹省三都階別的高位，於理不合，也難以服眾。”
趙雲樓深吸了口氣，平復胸中的郁悶，問：“那怎麽跟陸師侄說？這事兒也賴我，不應該跟他提前透露的。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李雲河安撫道：“也怪不到妳，想讓他去松藩，當然要過問他的思路，聽壹聽他對去松藩主持布道的想法，至於聽完他的思路，能不能擢拔，那是另外壹回事。至於怎麽跟陸騰恩說……妳就跟他實話實說。”
事已至此，趙雲樓只得點頭，又問：“那嶽騰中屬意誰？”
李雲河望向窗外，良久，道：“景致摩。”
趙雲樓怔了怔：“怎麽會是他？為什麽會是他？”
李雲河反問：“為何不能是他？”
趙雲樓遲疑道：“他才四十來歲。”
李雲河立刻回道：“這叫年富力強。”
“可也太年輕了……”
“誰說年輕人就不能挑起重擔來？當年我為三都之時，也才四十出頭。雲兆師弟為西真武宮監院時，才不過三十八歲。”
“可……他怎能和監院比？怎能和雲兆師弟比？他也沒什麽突出的才能，至少這四年在潼川府平平無奇。”
“卻可稱得上穩當二字。”
“這……”趙雲樓有些摸不清李雲河的心思，道：“監院師兄，妳也是知道的，前幾天請渝府的劉師弟代為說和，但景致摩沒同意，跟宋致元至今鬧著別扭。”
李雲河沈默片刻，緩緩道：“因張師弟的身故，他心中的執念始終未息，但他針對的是趙致然，不是宋致元。”
“他這是遷怒，多少有些過了。而且如今的形勢下，他依舊如此，壹個不顧大局是跑不了的……現在嶽騰中插了壹手進來，我恐……”
李雲河搖搖頭：“還是那句話，眼光長遠壹些，氣量大度壹些，不要只盯著這些小處算計，更不要把問題想復雜了。妳能說嶽騰中不是出於公心嗎？很顯然不能。既然如此，我們只需要考慮，景致摩合不合適，能不能勝任。”
趙雲樓道：“監院師兄，我以為不得不防啊。”
李雲河問：“妳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渝府的劉師弟呢？他幹了那麽多年，不僅經驗老道，人脈也廣……”
“……我前幾天就找他談過，他身體不行了……”
趙雲樓壹驚：“劉師弟怎麽了？”
李雲河解釋：“時常心中絞痛，看過大夫之後，說是胸痹之癥。如今壹直在用血府逐淤湯。我已經向玉皇閣的東方天師提過此事，他說此次議事之後，便讓劉師弟去壹趟玉皇閣。”
趙雲樓稍稍放下心來，以劉師弟尚不到六十的歲數，有玉皇閣出手，想必不會有大礙。
趙雲樓想了想，又道：“我們還有夔州的薛騰賓。”
李雲河反問：“嶽騰中能答應？實話跟妳說，別看他只有建言之權，但只要他不答應，咱們擬定的人選就算報上去了，妳以為總觀能批麽？”
趙雲樓呆了呆，問：“說了半天，松藩歸川省，人選歸總觀，是這個意思嗎？”
李雲河緩緩點頭，低聲道：“現在看起來，至少第壹任監院如此……”
兩人沈默片刻，李雲河道：“雲樓，我知道，妳自打張師弟出事之後，就對景致摩不是很看得上眼，但那麽些年了，沒有證據的事情，不要瞎猜疑，妳剛才說景致摩是遷怒，妳這同樣也是遷怒。”
趙雲樓道：“確實，我氣量壹向不大。但張師弟出事後，景致摩來往的都是些什麽人？師兄，他跟咱們不是壹條心。這次嶽騰中跳出來舉薦他，更說明了問題。”
李雲河道：“跟誰壹條心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事情，他只要跟道門是壹條心，我們就沒有理由阻止他做事。”
趙雲樓道：“師兄，妳剛才說的話，其實連妳自己都說服不了吧？”
李雲河煩躁的擺了擺手：“妳回頭去找他談壹下，問問他，如果他去了松藩，他的思路是什麽，下面的人手安排又是什麽打算？”
趙雲樓無奈：“知道了，師兄。”
李雲河默默註視著趙雲樓離去，沈默了不知多久，走到桌邊，提筆寫信。
“師兄如晤，前詩已鑒，意蘊高遠，心中感念。近日登白馬山雅望，偶有所得，依韻和拜。
曰：
離離南山巔，
愔愔倒為乾。
誰言蕓蕓眾，
來生不成仙。
又曰：
金山銀水掛斜陽，
風氤雲漠愁斷腸。
細柳折遍三聲怨，
雨灑征途故人殤。
再曰：
天穹罩離原，
明月映孤溪。
道緣何所望，
長生未有期。”
寫完後，李雲河取出《雲笈七簽》，翻頁壹壹對照，核實無誤，塞入信封之內，封好口，填上：雲翼師兄鈞鑒等字樣。然後取出壹張飛符，將信沾於其後，往空中壹拋，那飛符化作壹點白光，往廬山方向去了。
從李雲河的房中出來，趙雲樓慢慢向著府宮監院們居住的院子行去，走到壹半，覺得有些口渴，又轉身回到自己房內，泡了杯清茶，不緊不慢的喝了。
喝完以後，再次出門，走了壹段，想了想，又拐到內書房去，在那些策論中翻出景致摩的文章，捏著鼻子粗粗又瀏覽了壹遍，然後才背著雙手，慢慢挪到景致摩的房外。
就聽屋裏似乎有人說話，趙雲樓大聲咳了壹嗓子，敲敲門：“致摩在麽？”
景致摩開了門，恭恭敬敬道：“老都管來了。”將趙雲樓迎入房中。
房內還坐著壹位，卻是西真武宮方丈杜騰會。杜騰會笑著站起身來，稽首道：“老都管好。老都管有事，我就先告辭了。”
見這兩人湊在壹起，趙雲樓臉色不郁，也懶得跟他多說，只是點了點頭，任杜騰會離去。
景致摩重新換了壹壺新茶，給趙雲樓端上來，趙雲樓沈吟道：“妳那篇策論我是仔細看過的，很有年輕人的幹勁。但會不會有些過於強硬了？”
景致摩正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顯酷烈手段，怕將來埋藏大隱患。若說是有幹天和，將來上天罪罰，都在我壹人之身，為了道門大業，我願不惜此身。”
趙雲樓緩緩點了點頭：“妳既然有這份心思，我也不好多說什麽。如今總觀已經議定，松藩新設道宮，在松藩道宮之下，再建四座道院，其中紅原的道院行特殊治策……關於紅原的道院，妳有什麽想法？”
景致摩道：“聽說這是趙致然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