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不同的女人們

　　鳳凰山，內山。
　　自第壹代創業者撤離之後，這裏就成了遊宇和曾可兒的居所，當然現在還多了個遊樂天。
　　遊樂天已經十來歲了，繼承了父母親的優良基因，生下就站在終點線上，悉心培養，日後又是壹個年紀輕輕的人仙高手。
　　此刻，父母親都不在，他正在清心廬的庭院內與自己的靈寵玩耍。而在廬外，河中心的那棵老樹下，還坐著壹個人。
　　只是他看不到。
　　“唉……”
　　龍秋望著格局設施絲毫未變的內山，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對壹個地方有留戀，並非那裏有多好，而是留戀當初在壹起的人。她從小到大最開心的日子，便是顧玙、小齋、自己和小堇，四人剛在山裏創業的時候。
　　那時什麽都沒有，每天說笑打鬧，討論術法，耕種靈米，試煉法器……壹件件堆疊著，就那麽緩緩的鋪墊在腦海深處。
　　“呵……”
　　龍秋笑了笑，自己也覺得奇怪，晉升神仙境沒有像哥哥姐姐那般冷淡無情，反而多愁善感起來。
　　許是那具法身，將她所有的剛硬都抽離了。
　　“沙沙！”
　　微風吹過，枝葉搖擺，似在柔聲安慰。龍秋摸了摸樹幹，道：“妳在這裏許多年了，怎麽沒想著化形呢，我可以幫妳。”
　　“沙沙！”
　　老樹傳回壹道意識，化形太麻煩了，我每天就站在這裏看山看水，看妳們來來去去，挺有意思的。
　　小秋默然，好吧，如今這裏最熟悉的，竟然是這棵老樹了。
　　“嗤！”
　　外面有破空聲傳來，小秋止住思緒，感應到曾可兒的氣息。
　　她不願與徒弟相見，虛空壹抓，從藏經閣裏飛出壹卷畫軸，跟著身形壹晃，離開了內山。
　　綠石谷距鳳凰山二百裏，數息便到。
　　小秋落在七層竹樓的頂層，見眾妹子有條不紊，各司其職，遂略感欣慰，又取出那卷畫軸觀瞧。
　　材質枯黃，貌似人皮，上有樹幹狀的紋路，長四尺，寬兩尺，上面繪著壹尊青面獠牙的邪佛像。
　　此佛有四面身，八條臂膀，散發著濃烈的邪氣。
　　當年顧玙帶著小肥皂入緬，殺了三神之壹，這圖便是收獲。老顧將其帶回，由於沒什麽好方法處理，便擱置藏經閣，久而久之竟是遺忘了。
　　據傳此佛本是深山惡鬼，由於吃人吃的太多，法力極為高強，膽大包天自證佛位，強索人間香火，最後被真佛陀鎮壓。
　　龍秋觀此圖，見那佛張牙舞爪擇人欲食，再細瞧，又有壹種詭異的莊嚴寶相。
　　很微妙，仿佛佛魔同體。
　　她右手按在畫卷上，然後往起壹抓，驟然陰風大作，血煞滔天，壹只猙獰扭曲的佛頭硬生生被拽了出來。
　　好歹是壹方村霸，就這麽被拎在手裏，四面身，八條臂膀不斷揮舞，倒像個滑稽的怪物。
　　小秋又往水池那邊瞧了瞧，估量片刻，攝來壹只七星瓢蟲樣的靈蠱。壹手拎著邪魔，壹手托著蠱蟲，簡單粗暴的哢嚓壹拍。
　　“嗷！”
　　隨著壹聲慘叫，邪魔的意識被凈化大半，毫無反抗之力的與蠱蟲融合。
　　神仙境，對蠱術的理解更上壹層，信手拈來皆是大法。短短功夫，壹個渾身黑氣的家夥就在她跟前誕生。
　　身量好似少年，形態面貌呈現出壹種抽象畫的感覺，氣息鬼魅難辨，深幽莫測。
　　“捉只兇獸來。”她吩咐道。
　　“嗖！”
　　那東西宛如壹道鬼影，瞬息沒入山間，又壹眨眼的功夫，帶了壹只巨大的熊羆回來。
　　龍秋點點頭，能力還不錯，“退下吧！”
　　嗖！
　　那東西無聲無息的消失，遊弋在竹樓附近守衛。
　　……
　　綠石谷的日子平淡悠長，穩妥發展。
　　轉眼就過了幾個月，谷中弟子在外行走，逐漸獲得了壹些名聲。修行界基本都曉得，這裏有壹個專修蠱術的非正式門派。
　　那些弟子多是少數民族，召集族中姊妹，於是又新來了壹百多人，規模已然不小。
　　這日，壹個奇妙的女人忽然來訪，見面就笑著招呼：
　　“秋小姐！”
　　“嗯？”
　　龍秋略感意外，如今還叫她秋小姐的只有壹位，玉蘭珠。
　　“妳怎麽有空過來？”
　　“好久沒見，人家想妳了。”
　　玉蘭珠嬌笑著，還是那般風情萬種、聖潔純粹，扭著細腰走到榻前，自來熟的壹臥。
　　榻這東西不是床，狹長，比較矮，可容人的面積也很小。壹般是坐，靠，歪著，很難正正經經的平躺。
　　但她非常喜歡，無論什麽款式的榻，總能歪出壹個驚心動魄的姿勢，讓前來奉茶的小徒弟面紅心跳。
　　“好吧，我就當妳想我了。”
　　龍秋搖搖頭，跟對方勉強算是朋友，隨口問：“妳近來如何，也是很久沒消息了。”
　　“老樣子，守著苦寒之地，數萬信眾，得過且過。”
　　“數萬信眾還少麽？再多政府就該拿妳了。”
　　“他們覺得多，可我覺得少啊。妳又不是不知道，我靠信力為生，再這麽下去等壽元耗盡也突破不了。”
　　玉蘭珠拈起壹枚紅盈盈的果子，白牙壹咬，“哎喲，好酸啊！這什麽爛果子？”
　　“那是蟲。”
　　“什麽？”
　　“那是蟲。”
　　玉蘭珠沒反應過來，只覺得剩下的半只紅果突然在指間蠕動起來，伸展出無頭的身軀，還探出許多細足。
　　“啊！”
　　玉蘭珠扔掉果/蟲，嚇得在榻上坐起來，小腳亂踏，“妳害我！秋小姐，妳居然學壞了！”
　　嘖嘖……
　　龍秋瞧著這番反應，忽然覺得她很女人。
　　沒錯，就是很女人。
　　在自己的生態圈裏簡直罕為珍寶，小齋？小堇？九如？包括自己……那特麽比爺們還剛！
　　“這蟲就是可以當水果吃啊，妳再嘗嘗。”
　　小秋遞過去壹枚，強行塞到嘴裏，笑道：“好了，說說吧，妳來到底為什麽？”
　　“……”
　　玉蘭珠抿了抿嘴，神色落寞，嘆道：“其實也沒什麽，因為我也不知道，就是找妳聊聊。薩滿傳承斷絕已久，比道門還要嚴重，我這條路子也不過勉力為之，潛力不大。讓我舍棄壹切重修，我還舍不得，但若是不舍，我真不知何年何月才有盼頭。”
　　“哥哥不是答應為妳封神麽？”小秋奇怪。
　　“但真人說時機未到，人間氣象不足，強行封神對彼此都沒好處，還得等。”
　　“等多久？”
　　“不曉得。”
　　龍秋大抵明白了，對方的天花板太低，極限就是封個偽神，靠信力維持生命，假作長生，戰力連半毛錢都沒有。
　　她轉了轉念頭，道：“既然如此，妳不如換個地方，那裏雖是蠻荒，但過不了多久就會充滿生機。”
　　“妳是說真人的幻界？”
　　玉蘭珠非常猶疑，問：“真的可行麽？”
　　“妳也算我們壹員，不應瞞妳。哥哥打算舉界飛升，那幻界就是將來的洞天福地，妳說行不行？這種情況也不止妳壹人，吳山前輩就在陰土之中，本可以給他封神，假作長生，不過拒絕了。”
　　“這是為何？”
　　“誰知道呢，或許有別的想法。”
　　“……”
　　玉蘭珠咬著嘴唇，半晌方道：“那好，我過幾日就去找真人細說。我跟隨真人許久，他從未讓人失望過。”
　　玉蘭珠真的不壹樣。
　　若是小齋，絕不會產生依附誰誰誰的想法。但她就很自然，弱小的人找個靠山，妳為我庇護，我獻上忠誠甚至壹切，此乃天經地義。
　　倆人又聊了壹會，那女人從惴惴不安到獸血沸騰，恨不得馬上進入幻界走壹遭。
　　龍秋心態微妙，暗自撫頭，得，刷副本的小號又多了壹位。
　　不過我怎麽像個發內測碼的似的？
　　既然玉蘭珠都給了，那她的閨蜜納蘭束能不給麽？那姑娘也要晉升人仙了。
　　連納蘭束都給了，自己的親妹子龍棠能不給麽？
　　唉，人間不值得啊！
　　……
　　玉蘭珠呆到晚上才離開。
　　是夜，綠石谷燈火點點。當然這不是真的燈光，而是壹只只會發光的小蟲，鋪在溪流上睡覺，從最裏面壹直延伸到最外面，宛如壹帶星河。
　　南北兩個據點都已建好，囊括了半徑五十裏的壹個半圓，各派駐三人，作為監察防護之用。
　　谷口處，除了迷障之外，還伏著壹只小山般的巨大蟾蜍。體內有路，連通內外，弟子進出便是在其腹內走動，外人過來，則會被消化幹凈。
　　而此刻，那棟七層竹樓之上，壹只大型的發光蟲靜靜伏在棚頂，發出白色的柔和光亮。
　　樓外的迷蒙暗夜中，有壹只鬼魅般的身影不時閃現，現則悄無聲息，隱則遁於虛空，氣息收斂到令人恐懼。
　　它有壹定的意識和智慧，知道自己的名字是鬼谷（蠱），竹樓裏的那位是主人。它不太懂自己與主人的聯系，只覺得與其極為緊密，要無條件的聽從命令。
　　自己的任務是巡守竹樓，盡職盡責，當然也有些枯燥。這會兒，它就出現壹棵大樹上，望著從近到遠層層延伸的光河發呆。
　　望著望著，它忽然感到了壹絲古怪的倦意，然後便失去了意識。
　　“哈……”
　　而在竹樓內，龍秋整理完壹些材料，方站起身，也莫名打了個呵欠。
　　“嗯？這麽晚了，那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