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四章 鹵煮會談

　　東華門大街，祥八福鹵煮。
　　門臉挺古樸，進去卻是快餐店的形式，服務員穿著白大褂，櫃臺座椅很有國營飯店的風範。
　　莊周先到的，進門就聞到壹股濃濃的鹵味，裏面人多，好在即吃即走，等了壹小會便占據兩個位子。
　　他在京城念書、工作，來過祥八福，拿過菜單掃壹眼，價目都沒變，遂點了壹份小碗鹵煮，壹份拍黃瓜。
　　這家分凈腸、非凈腸。
　　非凈腸的菜底是豬腸、肺頭、炸豆腐，加倆火燒。
　　凈腸就是豬腸拾掇的最徹底，肥油全部剔除，然後沒有肺頭，再加倆火燒。
　　不壹會，鹵煮上桌，他剛要吃，有人推門而入，身形高挑，戴著口罩，單眼皮，正是陸可。
　　她幾步走過來，比較躊躇，因為沒碰過在鹵煮店談戲的。莊周揮揮筷子，道：“自己點自己吃，我先吃了。”
　　陸可聳聳肩，也不矯情，要了壹份小碗鹵煮和壹份炸灌腸。
　　好家夥！
　　這姑娘口挺重！
　　所謂炸灌腸，就是把灌腸切薄片，炸至金黃變脆，蘸鹽水蒜汁吃。
　　這東西從做法到配料，都有壹種混搭的不著調感，壹般人吃不慣。莊周就吃不慣這個鹽水蒜汁，沒想到人家要了壹份。
　　小碗鹵煮11塊錢，普通姑娘吃飽飽的。
　　陸可摘掉口罩，呼嚕呼嚕很嫻熟，看來沒少拿這個當肉解饞。她交際笨拙，不善逢迎，壹個勁吃，莊周便問：
　　“妳中戲哪級的？”
　　“12級。”
　　“同學都有誰？”
　　“大部分沒名氣，有些還轉行了，最有名的……呃，說出去丟人。”
　　“別啊，妳這麽說我更好奇。”
　　“果體跳樓死亡的那個姑娘妳知道吧？男的就是我同學。”
　　“哦……”
　　莊周曉得了，果然丟人。
　　倆人聊著天吃著鹵煮，面對面壹嘴的臟器味兒，陸可越來越放松，主動問：“您不是找我談角色麽？”
　　“嗯，談角色之前先談談合約。據我所知，妳沒有和平臺簽分約，如果想演這部戲，必定要簽的。”
　　“我願意簽！”她馬上道。
　　“那就好，我們可以幫妳去和平臺談，行情是四六分，平臺抽四成。對了，妳也沒有經紀公司，片酬有什麽想法？”
　　“您打算拍多少集？”
　　“10集吧，每集20多分鐘，小短劇。”
　　“……”
　　陸可壹聽挺失望的，但也得緊緊抓住，道：“壹共25萬怎麽樣？”
　　“稅後？”
　　“稅前，我自己交稅。”
　　“有沒有檔期限制？”
　　“您拍多久，我跟多久。”
　　“可以！”
　　“謝謝老師！”
　　陸可樂了。
　　25萬，給平臺4成，自己能剩15萬呢。
　　片酬這東西很微妙，有諸多明裏暗裏的因素，她算蠻有資歷的演員，但是不紅，也沒公司，價格上浮動很大。
　　再像大寶貝兒，巔峰時摳圖8千萬。
　　現在離婚了，資源壹路下滑，自己都不敢要8千萬，主動降價，真身拍戲，搭的是三線男明星，連威亞都肯吊了……
　　時也命也。
　　“明天妳來拿劇本，準備準備，入冬前我們要完成海邊的戲份，然後進棚拍。”
　　莊周快吃完了，事情才開始談，又要了幾個小菜繼續占座。
　　“這是部科幻類型的女主戲，不談戀愛。
　　隨著全球氣候進壹步惡化，海平面上漲，極端天氣頻繁且突然。妳的角色叫陳露，漁家女，自幼在壹座島上長大，母親早亡。
　　17歲那年，突如其來的壹場大風暴，將小島摧毀，父親身亡。妳和漁民們壹道被轉移到壹座臨海小城，即國家建設的第壹批沿海防護帶內。
　　故事開始在10年後，2035年。
　　妳由於父親的死，成為了壹名防護帶的巡邏員，每天在海面上巡視。這裏雖然距小島不遠，但妳始終想念家鄉。
　　經常借工作機會，跑到那些已經空無壹人的小島、漁村裏，挨家挨戶收集舊物，回來修理或者賣掉，也算壹筆外快。
　　城內的人都是移民，治安還算良好，內心無處依存，又隨著科技發展，衍生了很多奇怪的買賣和職業。
　　某壹天，壹名巡邏員吃了貝類中毒，然後妳發現了越來越多的死魚。同時AI監測預警，壹場規模極大前所未有的赤潮，正在形成……”
　　“您稍停壹下，我有個問題，都2035年了還需要人工巡邏麽？”
　　陸可聽得認真，問的也認真。
　　“2035年，科技未必有多大突破，而且赤潮比較特殊，偶然性、突發性非常強。
　　以前是人工觀測，後來是飛機和衛星，現在是智能。
　　簡單說，通過對天氣、海水樣本、人類活動等因素的分析，預測發生赤潮的概率，準確率只能達到55%。
　　更何況我們的赤潮是變異的……”
　　陸可聽明白了，所謂遇事不決，量子力學。這戲也壹樣，但凡不合邏輯的，就往變異上推。
　　“妳們居住的沿海防護帶是最早修建的，設施落後、生態環境差，政府計劃讓妳們搬到新區。
　　但大家活在這裏，厭惡又依存於它，抵觸外界，討厭當下，早已習慣。加上赤潮帶來的災難，矛盾愈發激化。
　　直到赤潮越來越嚴重，死的人越來越多，妳們才不得不轉移。
　　而這裏會被部隊接管，變成壹個科研基地，專門研究這種變異的赤潮，如何開發利用……我主要想表達什麽呢？”
　　莊周點點桌子，道：“第壹，人定勝天，不要放棄希望；第二，告別過去，迎接新生。
　　當妳經受災難洗禮，重塑人格，最後來到新城市時，看到的是升級的沿海防護帶！
　　是良好的生態環境！
　　是灘塗和鹽地上大片大片的海水稻！
　　是國家沒有放棄抗爭，且在努力改造自然，研究凈化海水輸送到西部的世紀工程！”
　　“……”
　　莊周的講述和鹵煮特有的臟器味兒，壹道沖進陸可的感官神經，她揉揉鼻子，又把縈繞在臉上的熱氣驅散開，笑道：
　　“老師，不是我懷疑，這種戲真的能拍出來麽？”
　　“沒關系，我心裏也沒譜，但總得試試。”
　　“我聽您的結尾，貌似還有個引子，難不成還有第二部？”
　　“構想中，未必能拍。”
　　“能不能透露壹點點？”
　　“第壹部是這個赤潮，第二部就是那個赤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