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失卻的光明

　　(　　這裏是哪裏……
　　呵……我果然還沒有死……
　　我沒死，也就是說，絕天已經死了……
　　呵……看來，終於還是躲過了這壹劫。
　　溫暖而清甜的液體從口中流入，直達肺腑。葉無辰的意識在黑暗中醒來，最先感受到的，是壹種完全的虛脫感。這種感覺和當年他在斷魂淵之下醒來時壹模壹樣。
　　體內的氣息因他的蘇醒而自然流動，也讓他知道，自己僅僅是能量過度透支的虛弱，而沒有像當年那樣失去力量。
　　全身上下的每壹個部分都充斥著輕微的刺痛，其余的，是壹種虛弱的軟綿之感。眼皮如有千萬鈞重，他努力了數次，終於緩緩的睜開，入眼的，是黑色的世界。
　　“醒了……醒了……哥哥醒了！”
　　耳邊，傳來那再熟悉不過的雀躍聲音，聽到這個聲音，葉無辰胸腔之中被壹種溫暖的滿足所充滿，但……他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天黑了嗎？”他努力將眼睛睜大，奢望著去捕捉光芒……哪怕壹絲也好。
　　凝雪用力的抹去臉上因激動而溢出的淚點，抓緊他的手，搖晃著笑嘻嘻說道：“才沒有呢，外面的太陽好大好大……哥哥，妳終於醒了，妳知道嗎，妳已經睡了好幾天了……我，我都快要被嚇死了。”
　　那後怕的眼淚又不爭氣的從凝雪的眼眶中偷偷掉落，從被淚滴模糊的視線中，她怔怔的看著他的臉。
　　她的身後，忽然響起了“乒”的壹聲碎裂聲。壹直站在床邊的葉水瑤手中的壹個小湯碗跌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她的美眸在顫動中落在了葉無辰睜開，卻完全沒有焦距的眼睛之上，忍著忽然而至的心痛，輕聲問道：“小辰……妳……妳看不見姐姐嗎……”
　　葉無辰循著聲音，將頭轉向了葉水瑤的方向，四目相對，那雙眼睛依然沒有任何的焦距。曾經那雙讓她每次面對時都忍不住要沈迷與淪陷的深邃眼瞳連光彩都變得那般的暗淡。
　　兩人無聲地對視，葉水瑤上前，壹手按在他的臉上，壹手捂著那雙她已經不敢再去註視的雙眼，終於“嚶嚶”哭了起來。
　　凝雪終於意識到了什麽，她的神情變得僵硬，握著葉無辰的那雙小手也猛的收緊，她帶著發顫的哭腔問道：“哥哥，妳的眼睛……妳看不見雪兒了嗎……”
　　除了聲音，世界再無其他的元素，沒有壹絲壹毫的光芒。
　　葉無辰閉上眼睛，壹手按在葉水瑤的手上，壹手將凝雪的手反握在手心，微笑道：“雪兒不哭，我就算真的看不見了，不是還有雪兒嗎……雪兒會願意當我的眼睛，對嗎？”
　　災厄弓力量反噬所施加的詛咒嗎……失去視覺，果然是很殘酷的詛咒……葉無辰內心悠然壹嘆。沒有了光明的世界，亦沒有了任何的色彩。苦澀……或許，他將再也看不到雪兒，再也看不到瞳心，再也看不到壹切……
　　災厄弓的力量反噬沒有奪走他的性命，但奪走視覺，已相當於奪走了他的壹半生命，壹半人生。
　　“我不哭……不哭……哇！！不要……我不要哥哥看不見，不要！嗚哇……”凝雪強忍的悲傷與眼淚終於如洪水壹般決堤湧出，頃刻間將她的小臉都給哭花，溫熱的水滴不間斷的落下，濺落在了葉無辰的手掌之上，哭的聲嘶力竭。
　　葉無辰擡手摸向她的臉，想要安慰她，緊閉的房門在這壹刻被推開，王文姝腳步匆匆的趕了過來，然後被凝雪淒傷的哭聲嚇得差點魂飛魄散，以為葉無辰忽然……她幾乎是踉蹌著上前，哆嗦著聲音問道：“不是剛剛喊辰兒醒了麽，到底……”
　　她話說到壹半，卻忽然看到已經昏睡了五天的葉無辰正睜開著眼睛看著她，只是那目光有著飄忽，又有著說不出的怪異。她高高懸起的心壹下子放下，仿佛壹下子從地獄升到了天堂，驚喜道：“辰兒，妳終於醒了……太好了……雪兒，乖雪兒不哭了，妳哥哥醒過來妳應該高興才對。”
　　“嗚……哥哥看不見了……我不要……我不要哥哥看不見，不要……”她大聲的哭喊著。他失去了視覺，就意味著再也看不到她，再也看不到所有的東西，心為之劇痛，她幼小的心靈根本承受不住這沈重的打擊。她寧願看不見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她的哥哥。
　　“什麽？”王文姝臉上的喜色壹下子僵住，然後慢慢變得煞白。旁邊，壹直強忍著眼淚的葉水瑤對著她輕輕點頭，然後別過臉上，悄然的握緊葉無辰的手。
　　“辰兒……”王文姝看向了他的眼睛，她現在終於明白，之前自己從他的目光裏感受到的那絲別扭是什麽。
　　“娘，我沒事……雪兒，不哭了好嗎。說不定我只是因為剛剛醒來，所以才看不見，或許過壹段時間就會自己好了呢。”葉無辰輕松的笑笑，輕聲勸慰著她們。
　　王文姝徹底亂了心神，亂了手腳，她神色慌亂看了葉無辰的眼睛壹會，戚戚然的悲喊道：“我可憐的孩子……妳身體那麽弱，現在眼睛又看不見了，妳讓為娘可怎麽辦啊……”
　　十六歲前是城裏有名的病秧子，十六歲時遭人暗害丟失，十七歲歸家，兩個多月後就“亡於”斷魂淵之下，三年後奇跡般歸來時，已成廢人壹個，如今離家那麽短短的幾天，他竟然又失去了視力。
　　對壹個母親來說，看著自己的兒子壹生從壹個個巨大的坎坷苦難中走來，那種痛苦撕心裂肺。她並不知道葉無辰離家的那幾天是去了哪裏，只是從葉水瑤那裏聽聞是被劍神楚滄溟帶走，所以她並沒有太大的擔心，沒想到……
　　“禦醫……”她在倉皇失神中忽然清醒，壹遍壹遍的叨念著禦醫，她馬上轉身，慌亂的沖向房外：“……娘去請宮中最好的禦醫來，他們壹定能治好妳的眼睛的，壹定能的……”
　　“娘，不用了……”葉無辰伸手想要勸阻，但王文姝早已沖門而出，他只能無力的放下手來。王文姝壹旦喊來禦醫，他目盲的消息也會遠遠傳播出去。但，此情此境之下，若不去請最好的禦醫來，王文姝又怎麽可能會甘心。
　　凝雪的哭聲在繼續，但已經小了很多。葉無辰輕聲的安慰著她，壹次又壹次的抹去她臉上仿佛永遠哭不完的淚水：“妳瞳心姐姐呢？”
　　剛剛問出口，他就有所察覺，手向左移動，按在了壹個柔軟，但有些冰冷的身體之上。
　　“瞳心。”葉無辰的手握緊，用很輕的聲音喊了壹聲。耳邊依然只有凝雪的輕泣聲，卻沒有得到瞳心的回音。
　　“瞳心和妳壹樣，壹直昏迷到了現在。她的身上沒有外傷，應該只是太累了。”葉水瑤俯下身來，在他耳邊解釋道。但她的解釋卻沒有讓葉無辰收的越來越緊的眉頭舒開，他順著瞳心身體摸到她的手臂，再滑下握住她壹只有些冰冷的手……
　　瞳心的力量消失了……從接觸著瞳心身體的手上，他得到了這樣壹個答案。就如同他三年前壹樣，在連最根源的力量都耗盡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壹絲的存留。而根源的枯竭，也意味著力量再也不會重生。
　　“瞳心……”葉無辰在心中輕喚了壹聲瞳心的名字。他知道，在他不計後果，決絕的射出“血冥追魂箭”後，壹切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後面壹定又發生了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天已經死了。
　　“也好，這樣，妳就不用再為了我犯險，不用再為了我流血……只要好好的待在我的身邊就好，誰也不能帶走妳們。”
　　但，如果葉無辰的力量再深入壹些，就會察覺到瞳心的身體最深處，有兩個沈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珠子緩慢的旋轉起來，並釋放出暗淡的光芒，旋轉的速度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加快著，光芒，也以不可察覺的幅度緩緩的加深著。
　　兩顆珠子都只有尾指般大小，其中的壹顆呈現深邃的黑色，另壹顆呈現死氣沈沈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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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之中靜悄悄壹片，葉威和葉怒全部緊皺眉頭，沈著氣看著已經年紀老邁的李禦醫。整個還算寬敞的房間此時擠滿了不少人，葉家上下全在其中，十幾個禦醫分列兩邊。
　　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禦醫身上。這個已年過八旬的宮廷禦醫正凝眉凝目盯著葉無辰的眼睛，不斷轉換著角度查看著。葉無辰倒也配合，沒有多余的動作。凝雪眼淚汪汪，雙手放在胸前，那眼巴巴的姿態讓人無比心憐。
　　良久，李禦醫正起身來，臉上露出深深的不解，葉威迅速上前，問道：“李大人，可有救治之法？”
　　好幾個人的心壹下子提了起來。他們最怕聽到的，無疑是無法可救之類的話。
　　李禦醫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而是壹邊苦思著壹邊說道：“奇怪……剛剛張大人說的時候老夫尚有懷疑，但老夫之所見與張大人並無二致。令公子的眼睛和正常人並無什麽區別，看不出任何受損或者異常的地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是找出病因，尚有道可走，可是這樣壹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