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艾琳泊好車，提著手袋風風火火地朝我走來。

　　她的目光也無法拒絕這些女人，但她瞟著她們時，顯得很警惕，好像這些女人們身上都帶著暗箭，壹不小心就會射到她身上來。——女人的天敵永遠是女人，這話真是壹點不假。

　　艾琳故作輕松地對我說：“怎麽樣？長見識了吧？天堂永遠是有錢女人的，底層女人註定沒有天堂。怎麽把平庸和高貴區分開來？高消費！哈哈，高消費可以把所有窮女人擋在門外！”

　　聽了她的論調，我很不舒服。她很虛榮，她的婚姻就是被她的虛榮毀掉的。她是個典型的認官、認錢卻不認人的女人。

　　她根本沒註意我的反應，繼續滔滔不絕：“妳看看，妳看看！這些個女人們，哪個有咱倆長得好看？可她們個個把自己當女神！為什麽？有錢！只要進了這個酒吧門，就可以拿錢往那些漂亮又年輕的男人身上砸，壹萬砸不倒，兩萬，兩萬砸不倒，三萬，五萬，十萬百萬！妳相信嗎？天底下沒有用錢砸不倒的女人，壹樣沒有用錢砸不倒的男人！”

　　我皺了皺眉頭。忽然明白她今天帶我來，是為了什麽了。錢！買賣！年輕貌美男人……這些字眼交織在壹起，使我本能地打了個寒噤。我開始後悔，真不如在家看書或聽音樂，或者把兒子從寄宿學校接出來，壹塊兒出去吃頓洋快餐。德廣出國工作才半年，要是我來這裏消費的事被他知道了，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於是我試探地說：“咱們換個地方玩吧？我有點害怕這個酒吧！”

　　不料艾琳非常嚴肅地命令我道：“不準說走！相信我不會害妳！”

　　“不就是過個生日嗎？哪裏不能找到樂子？”

　　“我知道！妳想起妳老公了！”她目光犀利地盯著我。

　　“是的，我是想到他了……”

　　“那妳完全可以進去聽音樂，看電視，喝點酒，吃點東西。身體不被男人碰著，不會對不住妳老公吧？”她不無譏諷地笑道。

　　4

　　“豪門艷影”的大廳其實很小，設了壹個三角形的吧臺，其余就只有走道的空了。這個吧臺的形狀真夠怪的，我見過圓的，橢圓的，長的，方的，從沒見過三角的。

　　“這吧臺形狀夠有特點的。”我悄悄對艾琳說。

　　“這是仿生設計。想想男人的三角區……跟這個吧臺像不像？”她狡猾地笑。

　　我壹聽，臉騰地就熱了，笑嗔：“有妳想的那麽下作嗎？妳也矜持點、冷淡點，女人三十如狼，這句話妳聽起來不別扭嗎？”

　　“人家先給妳做做熱身嘛，妳還不領情！妳嚴厲得像個修道院的老嫫嫫，進去還不把英俊的小服務生們嚇出病來啊！”

　　我沒再言語，用力掐了壹下她的手腕。

　　不經意地朝吧臺裏壹瞥，我看見了壹個男調酒師，已是中年人了，笑容還是那麽風流，眼角的纏綿像是扯不開。他長得好有味道，像壹個背氣的臺灣電影演員，“師奶殺手”。卷曲的頭發略長，發梢掃著雪白的襯衣領子。——不會吧？難道“豪門艷影”酒吧老板這麽精通經營之道？上了年紀、心存不軌的老女人們壹進門，就被這個“師奶殺手”壹箭命中、勾住雙腳、不擲光皮包裏的所有別想爬出門去？

　　“艾琳，我真有點害怕呢？這裏面好像到處都設了機關。”我說。

　　艾琳瞥了壹眼調酒師，笑容變得非常老到，譏諷我道：“井底之蛙，可真是沒見過大場面！這就驚艷了？庸脂俗粉罷了。往裏走吧，裏面的風景會才叫妳驚艷呢！”

　　裏面是壹個蛇形走廊，走廊裏的光線忽然暗了下來，我跟走入迷宮的感覺沒有兩樣。

　　七彎八拐進入壹個歌舞廳後，音樂浪漫得似乎冒著五光十色的氣泡。老曲子，《泰坦尼克號》，短暫的相聚成就了永久的愛情。這是每個老女人都希望擁有的夢。這個曲子，再配上傑克那樣年輕漂亮男人，足以放倒所有的寂寞老女人。

　　舞池裏壹對對人兒在輕盈舞動，陪女人們跳舞的均是年輕美貌男人。座位上，也有陪女人喝酒逗樂的。調酒師跟他們比起來，真是庸脂俗粉了。他們，也確實使我驚艷了！光線暗得已經看不清人臉，他們美妙的面孔依然發射出強大的光亮。這，就是光艷照人的含義吧！

　　確切地說，這些陪女人們跳舞的服務生，還不能稱之為男人，他們都還是小孩子，年齡大都二十歲左右，稚嫩的面孔和身體看起來還處於生長發育期。——這恰好是適合充當玩物的年齡，並且自己也有勇氣充當。

　　“這些服務生還不是最美的！”艾琳的手掌在我眼前搖了搖。

　　我不好意思地收回發直的目光，笑問：“什麽？這還不算最漂亮的？”

　　“妳想想，最漂亮的肯這麽拋頭露面陪女人跳舞嗎？”

　　“那……”

　　“被人大價錢預訂了，或者帶出去包夜啦……哈哈，我的純潔小婦人！”

　　“哦，原來天底下的事都是差不多的。最漂亮的坐臺小姐肯定也是最搶手的？”

　　“哼，算妳聰明壹回！”

　　5

　　艾琳還沒有坐下的意思，拉著我朝預定好的包廂走。

　　“外場喝喝酒不就可以了？去包廂不又得加錢？”我覺得不大有必要，兩個人熟到這種程度。

　　“沒辦法，妳的生日禮物在包廂裏。”艾琳笑道。

　　“在外場同樣可以送我禮物。”

　　艾琳壹笑，沒再說什麽。

　　來到壹個日式包廂門口，艾琳停下腳步。門口站著的壹個男服務生微笑著朝我們點點頭，伸手拉開了格子門，請我們進去。

　　我下意識地把包廂環顧了壹圈，裏面並沒有什麽生日禮物，比如蛋糕、宴席之類。既然是她請客，我也不好問太多，就學著她的樣子，玄關處脫了鞋子，在矮桌旁席地而坐。

　　桌上倒是擺著壹瓶紅酒和兩只杯子，還有女士香煙、打火機和壹瓶鮮花。藍色勿忘我，連花都選得這麽講究。

　　不壹會兒，為我們開門的服務生端來了壹個茶盤，裏面盛著壹個精致的陶瓷茶壺和兩只茶杯。只見他把茶盤放在桌上，拿起茶壺，把清澈的龍井茶斟滿了兩個茶杯。過程中，他壹直保持著職業性的笑容，但這笑容不像裝出來的。如果他在演戲，也是個非常出色的戲子。

　　“兩位姐姐，請用茶。”說畢，他便朝我們點點頭，退了出去，並拉上門。

　　艾琳端起茶杯，輕輕呷了壹口茶，生怕我誤會似地強調道：“剛才這個是最低等的服務生，只管端茶倒水之類。”

　　包廂裏的光線是粉紫色的，也是暗得讓人感到輕飄飄的。對面的墻上鑲著巨幅油畫，上面畫的是壹個美麗豐腴的婦人，躺在壹棵開花的樹下。身上穿著壹件低胸衣服，薄得透出了雪白的肌膚，粉色的花瓣落在她胸前，點點讓人迷醉……上了年紀的女人沒理由不喜歡這個酒吧！灰蒙蒙的社會上已經失寵的婦人們，在這裏成為鐵桿主角，被捧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