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趙清雪

　　新禹歷1322年六月初三，淩晨
　　雲葉縣東北方官道十裏，壹架馬車緩緩朝著萬陽郡行駛，駕車的正是萬小樓，他壹邊駕車壹邊不停看向後方的官道，顯然是在等什麽人。
　　馬車內滿滿當當擠著十多個年紀不大的孩子，都是破廟裏那些，萬小樓盡管心中擔憂，卻還是強行擺出笑臉，回頭掀開簾子安慰他們。
　　“小風哥他們怎麽還沒過來，他會不會出事啊！”
　　“放心吧，他們不會有事的。”
　　“小樓哥，咱們以後要去萬陽郡生活嗎？”
　　“嗯，雲葉縣不能待了，跟我壹起去郡裏，怕嗎？”
　　“不怕，只要跟著小樓哥，我們什麽都不怕！”
　　……
　　看到這些跟他壹樣耳朵失聰的孩子，說出最質樸堅定的話語，讓萬小樓極度緊張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昨夜他讓人扮做那位前輩，讓人故意去給神音門弟子告密，再糾集城中乞丐引起騷亂。
　　起初他還以為那位前輩，讓他將人引到西城，是為了逃跑，可神音門那邊傳出的動靜，讓他立馬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那位前輩不是要逃跑，而是要繼續行刺！
　　萬小樓震驚的同時，也覺得自己這次拜師肯定是要黃了，赫連無忌是誰，那是妥妥的雲葉縣第壹人，便是縣尊在他面前，也要低上壹頭。
　　不可能成功！
　　心中下了這個判斷，萬小樓並不好受，這意味著他付出極其慘重代價換來的拜師計劃，失敗了。
　　但他也並沒有氣餒，而是按照先前制定的計劃，帶著破廟裏的十多個孩子，壹起離開雲葉縣。
　　昨夜發生那麽大的事，有這麽多乞丐參與，神音門事後追究起來，很容易就查到他們的頭上來，所以這項計劃的最後壹步，就是逃跑。
　　但因城中昨夜太過騷亂，他擔心太過招搖，於是讓萬小金四人跟他分批出城，離他出城已經有快壹刻鐘，萬小金四人卻還沒有跟上來，他也很是擔憂，所以壹邊放緩速度前行，壹直不停的回頭往後看。
　　倏然，壹行四人從官道盡頭出現，正朝著馬車狂奔，看到四人的萬小樓，臉上頓時露出喜色，心裏也狠狠松了壹口氣。
　　四人見到萬小樓，顯然也很激動，迅速朝他跑來。
　　他們都是乞丐出身，沒有什麽家底，便是成了武者也只是最底層的存在，所以錢並不多，頭先壹兩年萬小樓賺了錢，也都用去修煉了，所以只買了壹匹馬，就用來拉馬車了。
　　四人臉上都帶著壹股不正常的殷紅，萬小樓只當四人是壹路狂奔累到了，或是心情太過激動導致的，正欲上前開口說話，萬小金卻先語氣激動的打斷了他。
　　“大哥，赫連無忌，被那個青龍會的方前輩，殺了！”
　　“可惜了，我的拜師計劃就這麽泡湯了……”
　　萬小樓臉上順勢露出壹抹失望，可很快他發現萬小金看自己的臉色有點不對，猛地神情壹怔。
　　“妳說什麽，是方前輩殺了赫連無忌？”
　　萬小金等人重重點頭，神色中滿是喜色。
　　“我們剛從城裏出來，神音門門主赫連無忌已經被殺，身上被人留了壹塊青龍令，有少數目擊者看到了，那人臉上帶著壹張三首青蛟惡鬼面具，就是八天前，跟赫連無忌交過手的那個青龍會三龍首，方驚鴻！”
　　萬小樓臉上頓時湧現出壹絲狂喜之色，激動的差點就要從馬車上跳了起來。
　　“殺了赫連無忌殺了赫連無忌……他能殺赫連無忌，赫連無忌可是虎榜高手啊，方前輩，實力竟有這麽強！”
　　壹直喃喃自語了好幾遍，萬小樓心中的激動才緩緩平復下來，正準備開口說話，壹道熟悉的聲音倏然傳入眾人耳中。
　　“來郡城，我在金風細雨樓等妳們。”
　　“弟子遵命！”
　　萬小樓神色激動不已，直接跪地朝著天空喊了壹句。
　　“快出發，前輩在萬陽郡城裏等我們。”
　　四人這時也反應過來，剛剛說話的是誰，頓時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大哥拜了這麽厲害的人物當師傅，他們心中自然也是興奮不已。
　　五人趕忙擠在馬車上，帶著壹車共十多個孩子，滿心歡喜的朝著萬陽郡城趕去。
　　……
　　新禹歷1322年六月初五
　　萬陽郡隸屬徐州西部星原道廣陵府，廣陵府治下有九郡，算是星原道四府中面積最大的壹個。
　　地大物博，人傑地靈，相交隔壁雍州興南府，廣陵府無論是名氣還是實力，的確都是要強很多的，只從萬陽郡這壹個地方，就能看出來。
　　萬陽郡二流勢力天鼎宗，威震郡城兩百多年、門人過萬、門中罡氣境高手數百。
　　其宗主佟無敵、號稱神拳鐵手，四境大宗師、打遍全郡無敵手，位列龍榜241名，其子佟虎外號神拳尊，年近75就進入虎榜421位，名聲更是不輸其父。
　　兩位龍虎榜高手坐鎮，再加上數百罡氣境門人，這樣的實力，天鼎宗居然還不是廣陵府公認最強的二流勢力。
　　只這樣壹想，就知道興南府和廣陵府的差距有多大了。
　　且即便天鼎宗實力如此強大，萬陽郡最出名的也不是它，而是壹條河，壹條名為通天的大河。
　　說到通天河，就不得不提雲瀾古江了。
　　天下十三州，大致以雲瀾古江為界，古江以北從下到上，分別是羅剎聖教占據的雍州、雍州西北側為血靈聖宗所在的並州、正北則與大晉聖朝治下的汾州接壤，東北側則是魔衍聖宗占據的涼州。
　　雲瀾古江縱橫東西百萬裏，途徑幽、並、雍、徐、揚、交六州之地，江水之滔人間難尋、流域之廣世所罕見，江流蜿蜒曲折、其間險阻逆流更是數不勝數。
　　“也只有這樣的壹條波瀾壯闊的古江，催發出來的支流，才敢以通天兩字為名了！”
　　壹艘約有十丈寬，六十丈長的大船，正由東向西，逆流行駛在湍急的河水之中，船頭壹個身披袈裟、手持禪杖的和尚，看著壹望無際的河面，發出了壹聲感嘆。
　　和尚須發已然潔白，且行動遲緩。
　　乍壹看，感覺隨時都會坐化圓寂，但只要仔細看就會發現，其雙目時不時會閃過幾道精芒，還有手中那桿紫金禪杖，也時常溢出壹絲玄奧磅礴的氣息。
　　老和尚的身後跟著十多個年輕和尚，身上穿的都是明黃色的袈裟，且這些和尚手中或禪杖、或長棍、個個龍精虎猛，雙目炯炯有神。
　　“圓空禪師此前不是坐船來的交州？”
　　倏然，又是壹行身穿道袍的人從甲板上走來，為首的是壹個蓄著壹尺長須的中年男人，他嘴角擒著壹絲淡笑，面向頗平和，身穿紫色道袍、手持壹柄白色浮塵，背負壹柄長劍。
　　他身後跟著的壹幫年輕人，身上穿著則都是白色道袍、手中大多握著長劍，也有壹小部分跟他壹樣手持浮塵。
　　“莫虛子道長！”
　　老和尚雙手合十，先打了聲招呼，才搖了搖頭回答道：“貧僧自冀州到交州，走水路要先到徐州，再經水域過揚州才到，還不如直接走陸路，只需經揚州就到了。”
　　莫虛子點了點頭，道：“這通天河我以前來過壹次，對比雲瀾古江其他流域，此處江岸寬闊，按說水域寬闊，水流應該要慢壹些才對，但因雍州地勢高過徐州，故這段水流速度急劇加快，如此才形成了通天河這般滔滔江水，拍案而去的盛景。”
　　老和尚低頭沈思片刻，道：“這麽說，若非此處江面寬闊，能承載古江上遊過來的急水，這徐州星原道只怕常年都有洪水之患了？”
　　莫虛子跟身後的不少人，都點了點頭。
　　“阿彌陀佛，這通天河天生有如此大的功德傍身，只怕前朝也是壹尊名聲赫赫的神靈吧？”
　　莫虛子看著湍急的江水，臉上露出壹抹異色，點了點頭輕聲道：“不錯，這通天河神靈，受神宗親自敕封為通天河伯，享三品業位。”
　　聽到通天河伯、三品業位，圓空禪師波瀾不驚的臉上露出壹抹驚容，詢問道：“這通天河伯如今尚在，我等何不拜見壹番？”
　　“沒這個機會了，傳聞武宗末年，此處爆發大戰，有高手在此斷江截流，想水淹敵軍，通天河伯為了解救下遊七府百姓，親自現身與那高手同歸於盡了！”
　　“阿彌陀佛……”
　　圓空禪師頓時發出壹聲贊嘆，顯然對通天河伯的義舉，很是感動。
　　莫虛子見狀，正欲繼續說話，可突然察覺到了壹股氣息異動，眉頭壹皺看向河水東側，詢問道：“誰私自離船了？”
　　他身後頓時走出來壹個年輕的小道士，哭喪著臉道：“是趙師姐，早上她說江水湍急，擔心水域下有妖魔作祟，影響我們前進，要去前面給咱們掃清障礙，還把趙師兄也帶去了……”
　　聽到“趙師姐”三個字，莫虛子臉色頓時就黑了。
　　可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那邊圓空禪師也察覺到不對勁，開口詢問自己身後的僧眾道：“不爭又跑出去了？”
　　“不爭師兄早上也跟趙師姐壹起出去了，說是擔心有厲害的角色，他去幫幫忙……”
　　……
　　莫虛子跟圓空禪師兩人對視了壹眼，臉上同時露出了無奈神色，輕輕壹笑，壹起將視線投向東側河面。
　　“那少女想來就是莫道長的愛徒趙清雪了，如此年紀便有抱丹巔峰實力，資質過人啊！”
　　莫虛子對這話很是受用，臉上露出壹絲得意，輕撫下顎長須，客氣回應道：“謬贊了，禪師座下大弟子不語和尚，都已名列龍榜，那才叫真正的資質過人，我這弟子年紀還太小，想成氣候，只怕還需不少時日。”
　　顯然，莫虛子這話客氣中，還是帶著點不服氣的，不過圓空也沒當回事，只是輕笑壹聲，繼續關註東側那邊的動靜。
　　東側河面壹片霧氣蒙蒙，其他人根本就看不清楚，但從兩人的對話上能聽出來，那邊顯然是有人在交戰。
　　“看兩位少俠也是師出名門，在下與妳們無冤無仇，平白無故就對我出手，莫非要棄師門名聲於不顧麽！”
　　“大白天戴著面具在河道中心，鬼鬼祟祟，壹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小僧今日定要摘下妳的面具，看看妳到底是人還是鬼。”
　　“兄臺莫要負隅頑抗了，老老實實取下面具，跟我們去見宗門長輩，說清楚緣由，若真冤枉了妳，小女定親自給兄臺賠禮道歉，如何？”
　　果不其然，沒等十息，三道聲音傳來。
　　第壹道聲音辯解中微微帶著些慍怒，第二道聲音壹聽就很暴躁，顯然是爭鋒相對的兩個男人。
　　最後則是壹道女聲，頗為清麗悅耳，雖然聽來年紀不大，但聽話語顯然是個明事理的女子。
　　聲音結束之後，江面上，很快浮現出兩男壹女三道正在纏鬥的身影。
　　最先出現的是壹個背負長棍，手持壹炳長劍，頭戴壹張三首青蛟惡鬼面具的青衣人。
　　緊接著是壹個身披黃色袈裟的和尚，面容清秀，手持壹炳金色禪杖，周深金光環伺，正在猛攻青衣人，每壹擊都打出壹道十余米的金色氣勁，將河面炸出壹道道水花。
　　爾後則是壹個身穿白色道袍的絕美少女，少女挽著壹個道家雲鬢，容顏明明清麗素雅，卻長著壹雙略顯嫵媚的杏眼，破壞了那份乖巧淡雅的氣質，平添幾分生氣。
　　少女靈動的雙目透出些許狡黠，顯然不像表面那麽乖巧，正用手中的水藍色長劍，跟和尚壹起，圍攻那青衣人。
　　侯玉霄發誓，以後再也不要獨自在外面找地方閉關修煉了，他兩天給萬小樓等人留了話，原本是想直接去萬陽郡的，可半道上他還是沒忍住，把赫連無忌的功力給吸了。
　　他本就有抱丹期修為，赫連無忌又有抱丹巔峰修為，這壹吸差點沒把丹田撐爆，修為增長又必須要閉關調和，官道內外行人來來往往，他自是不放心的，情急無奈之下，就跑到了通天河。
　　他以前在雍州時就聽說過通天河，自打和通天河伯死後，這段流域就壹直沒有什麽厲害妖魔了，只要留心應該不會出什麽大問題，於是他就找到河心壹塊巨石頂，開始閉關修煉了。
　　吸收完赫連無忌的功力，再用功德抵消其帶來的業障之力，兩天時間過去，侯玉霄突破到宗師之境，心情自是暢快不已。
　　剛準備動身離開，壹道姑壹和尚從旁邊沖出來，不由分說，對著他就打。
　　兩個抱丹期修為的人，侯玉霄已經宗師境了，想要解決自然輕輕松松。
　　可眼前這兩人展露出來的強大武學，還有看著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讓他想起了田法正、古塵風、司空月還有拓跋荒那壹幫人，於是他就猶豫了……
　　他這壹猶豫，兩人就更來勁了，纏著他不讓他走，偏偏兩人的武學還很強，真的就讓他壹時間無法脫身。
　　正當他越來越不耐煩，感知到壹艘巨輪正在靠近的時候，想走也走不掉了。
　　侯玉霄隨意擋住兩人的攻擊，回頭看了壹眼巨輪上的僧眾和道眾，心中微微壹凜，目光定在最前方那個身穿紫色道袍的中年人身上。
　　“清雪，住手吧！”
　　中年道士壹開口，侯玉霄眼中頓時升起壹抹明朗。
　　剛剛就是這紫袍道士，隔著十多裏對他傳音，讓他對兩個年輕人手下留情……
　　“趙師姐，我師尊讓我們住手了。”
　　年輕和尚明顯也收到那耄耋老和尚的命令，對著旁邊還準備出手的白衣道姑開口了。
　　這壹開口，侯玉霄面具下的瞳孔頓時微微壹凝，視線轉移到白衣道姑的身上。
　　只因，他聽到了壹個“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