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二章：四四方方的門扉

　　黑夜中的雲取山，宛如壹頭蟄伏在大地上的黑色巨獸，起伏的身軀雲霧繚繞。
　　壹片漆黑的山中，在半山腰的位置上，卻有壹條明亮的光帶。
　　那是壹條長長的神社參道，兩側屹立著高大的紅色鳥居，上面已經掛滿了燈籠。
　　參道上，擁擠著大量頭綁白繩的男人，呼喝著口號，擡著壹架架步輦，緩慢向上走。
　　步輦上端坐著身穿盛服的年輕男女，壹個個眉目低垂，神情肅穆。
　　而在步輦的兩旁，跟隨著壹個個身穿神職衣冠的神官老人。
　　宗老掏出手帕擦了擦汗，仰望著還有很長壹段距離的參道，忍不住在心中抱怨，當初修建這座天照大神社的人，何必把參道修得這麽長。
　　擦完汗，宗老又擡頭看了壹眼安靜坐在步輦的紗理奈。
　　平時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們，壹個個都得下車走路爬山，而被他們挑選出來的人，反而可以輕松坐在步輦上，被人擡著上山。
　　不過這也是天祭儀式的流程，護國會的成員們，必須將自己奉獻的祭品親自送上山，以示對天照大神的恭敬。
　　宗老已經不止送過壹次了，所以倒也沒有多少不爽快的心理，繼續埋頭趕路。
　　步輦上，紗理奈身穿紅白巫女服，臉上畫著精致妝容，讓原本美艷的小臉，變得更加光彩奪目。
　　她現在的身份是天照大禦所的巫女，但說白了就是天祭儀式的祭品，成功了可以成為神侍，而失敗了連命都沒有。
　　護國會今晚送來了十個祭品，五男五女，女的是巫女，而男的叫覡。
　　這十個人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但真正能夠成功通過天照大神考驗的，有壹個就是好運氣了，全部失敗才是常事。
　　這些祭品也都知道自己的命運，大部分都是心頭惶恐面如死灰，絕望等待死亡的降臨。
　　也有人躍躍欲試，準備闖過天照大神的考驗，成為神侍，甚至是大神官。
　　紗理奈壹臉沈靜，內心卻空洞無物，什麽情緒都沒有，既沒有期待，也沒有不安。
　　從小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會成為祭品的命運，抗爭過也逃跑過，最終養成這種被動等死的擺爛心態。
　　沒多久，運送的隊伍就來到了神社前。
　　神社大門前站著壹群神職人員，領頭是三位神官，其中就有宗老的老朋友，高聲詠唱著什麽，迎接隊伍的到來。
　　經過壹系列復雜的儀式後，步輦被放下，無關人員全都恭敬的退場。
　　伴隨著肅穆的音樂聲，巫女和覡們走下步輦，在神官的帶領下進入神社。
　　壹陣山間的晚風吹來，紗理奈停下腳步，壹手撫著被吹亂的長發，仰頭望著高大的天照大神社，明明燈火通明，竟給人壹種陰森的感覺。
　　在宗老的催促下，紗理奈低下頭，跟隨著神官們，壹起踏入神社內。
　　……
　　夜風吹拂的山野中，五個人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密林之內。
　　“真是方便的能力。”
　　禦寺千鶴稱贊了壹句，然後放下手，對星崎雪奈問道：“星崎秘書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特殊反應部隊？”
　　“總隊長還是先想辦法保護好自己的位置吧。”
　　已經切換成秘書型性格的星崎雪奈，不鹹不淡的回了壹句，她在對策部上班，如何不知道新部長金武雅人對特殊反應部隊虎視眈眈，早晚是要下手吞並的。
　　秋宮月已經在觀察四周，環顧壹圈後向星崎雪奈問道：“怎麽選了這麽個地方落腳？”
　　落腳點荒無人煙，看不出有人活動的跡象，也不知道離天照大神社有多遠。
　　“要不妳來選？”
　　星崎雪奈對這群家夥日益把自己當成交通工具很不爽：“直接落到神社裏不怕被發現？周圍又荒無人煙，只能隨便選個地方落下。”
　　許誠打斷三個女人的拌嘴：“等回去後有的是時間給妳們吵，魔女，怎麽走？”
　　這兩天，星崎雪奈已經偷偷靠著能力來附近偵查過，這個落點也是她專門挑選的。
　　在夜色中辨明方向後，她擡手指向某壹處：“往這邊走，大概不到兩百米就能看見路。”
　　五人開始行動起來，在星崎雪奈的帶領下，向著天照大神社趕去。
　　雖然地形崎嶇，但是除了預言家之外，也難不住其余四人，很快就見到前方有光亮，是壹條盤山公路。
　　這片山區是私人土地，能夠在私下修建出壹條盤山公路，可見財大氣粗。
　　五人沿著公路繼續前進，很快遠遠就見到壹條裝飾滿了紅燈籠的參道臺階，參道下方停滿了大量的豪車，還有大量的人在這裏逗留。
　　這些都是護國會的員工和保鏢，但他們並沒有資格上去參加天祭儀式。
　　許誠帶人想繞過參道，從側面繞過去，才發現神社附近的山林中都布滿了崗哨。
　　幾乎達到五步壹崗十步壹哨的程度，五個人想要抹黑潛伏進去，幾乎不可能。
　　沒想到護國會的防守居然這麽嚴密，裏面也全都是壹群怕死的老家夥。
　　許誠只能看向星崎雪奈：“能不能把我們送上去？”
　　星崎雪奈思索著回道：“送上去沒問題，但不能保證落地後不被發現。”
　　於是眾人的目光立刻都看向了預言家。
　　預言家只好雙手按住太陽穴，閉上雙眼施展能力：“落地後有三個崗哨發現我們，壹個在正前方，壹個在五點種方向……”
　　她詳細講述了落地後的情況，於是四人再次將星崎雪奈圍成壹圈，把手搭在她身上。
　　星崎雪奈不知從哪掏出平光眼鏡戴上，壹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施展出瞬移能力，將四人帶走。
　　在離天照大神社數十米外的山坡上，五個人憑空出現。
　　前方樹下，壹個正打算點煙的黑衣男人看著突然出現的五人，臉上露出驚愕交加的表情。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伴隨著寒光閃爍，壹把飛刀正中他的額頭。
　　與此同時，許誠和禦寺千鶴也猛地竄出，各自撲向另外兩個發現他們的崗哨。
　　第二個崗哨躲在樹上，下意識要張口發出預警時，就聽到樹葉嘩啦啦的響動——許誠幾步躍上樹來，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往用力樹幹上壹撞。
　　啪的壹聲悶響，樹幹和腦袋壹起崩裂。
　　另壹邊，禦寺千鶴也將第三個崗哨扭斷了脖子。
　　三人都是幹凈利落就解決了目標，可如果沒有預言家提前詳細告知了這些崗哨的位置，想要找到他們都難。
　　來到這裏，已經可以看到天照大神社高大的建築，隱隱還有肅穆的音樂聲順著山風飄出來。
　　於是眾人又看向了預言家。
　　不用不知道，壹用才明白這預言家真的是太好用了，怪不得反抗軍哄騙也要把她騙進去。
　　預言家開始施展能力，隔了壹會才睜開雙眼，面對四雙期待的眼神，說出了預言的未來：“我和魔女留在外面，妳們三個人進入神社，很快又被逼出來，受到七個很厲害的人的圍攻，新月受了傷，千鶴姐為了保護她岌岌可危，魔女和我也遭到危險，魔女先把我帶走了，但三個小時過去了也沒有再回來。”
　　這個答案讓四人都皺起眉頭，尤其是秋宮月，她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成為累贅。
　　心中更加迫切想要學會第四層呼吸法了。
　　禦寺千鶴開口道：“如果我和小誠進去，妳們留在外面呢？”
　　預言家再次預言未來：“妳們進去後受到那七個人的圍攻，又退了出來，新月和魔女上去幫忙，蘑菇再次進入神社內，然後有壹道光閃過……”
　　她忽然渾身壹抖，秋宮月追問道：“然後呢？”
　　預言家楞了壹會，才說：“然後我死了。”
　　四人壹時間沈默下來。
　　從預言上看，神社內至少有七個很厲害的家夥可以圍攻許誠和禦寺千鶴，打傷秋宮月。
　　然後可能還有別的力量，把躲在數十米外圍觀的預言家也給秒了。
　　許誠想起了主持天祭儀式的大神官。
　　比起其他人，禦寺千鶴從無到有建立了特殊反應部隊，經歷過的大小陣仗不知道有多少，眼前這難題對她來說連開胃菜都算不上。
　　她繼續向預言家發問，預言家不得不根據她的問題重新進行預言。
　　連續幾次後，她已經氣喘籲籲，體力肉眼可見的降低了，而能夠預言的未來，也縮短到壹個小時。
　　但禦寺千鶴也已經找到了最佳的答案，扭頭向許誠三人問道：“我這個方案怎麽樣？”
　　看似問三人，實際上只是在問許誠。
　　按照她的習慣，做出決定後其他人聽從命令就是了，但眼前三人畢竟不是她的部下，和許誠又是特殊關系，所以才問壹下他的意見。
　　許誠瞥了壹下秋宮月和星崎雪奈，見到她們都沒異議，便點頭：“可以，就聽妳的。”
　　殺人方面，秋宮月和星崎雪奈是專業的，但換成戰術那就沒有禦寺千鶴這麽拿手了。
　　見到眾人都同意，禦寺千鶴就開始發號施令。
　　“動手吧！”
　　……
　　進入天照大神社前，紗理奈原本以為神社內壹定會極其華貴，充滿銅臭味。
　　然而等她進來後才發現，神社內除了面積較大之外，十分的普通陳舊，許多裝飾看起來年代久遠，充滿歷史的厚重感。
　　但是在紗理奈眼中卻看到了腐朽的味道，整個神社在她眼中仿佛就是壹個腐朽的巢穴。
　　燈火通明，肅穆的音樂聲讓人心情安寧，可剛才那壹股陰森恐怖感卻越嚴重了。
　　紗理奈原本空洞的內心都開始感受到壹絲不安。
　　在神官和宗老們的簇擁下，十個男覡女巫進入到神社的主殿內。
　　主殿中央並沒有天照大神的神像，反而隔著壹塊畫著神道教符號的帷慢。
　　沒壹會，原本寂靜的主殿內就擠滿了人，大約七十多個人，平均年齡四十五以上，都是壹群老頭老太，拉去廣場跳舞沒有絲毫違和感。
　　別小看這群老頭老太，他們每壹個人的背後，都代表著壹個財勢雄厚的舊華族。
　　這群人如果齊心協力，甚至能夠影響到日本的國策，決定首相的更替，今晚卻齊聚在這間默默無聞的神社內。
　　除了少部分因故沒有來之外，護國會的絕大部分成員，今晚都已經來了。
　　這些有身份的人聚在壹起，當然不會大吵大鬧，但彼此之間細聲交談，發出的嗡嗡聲也不低。
　　宗老也和神官在交談，殺死許誠的計劃失敗後，這兩天神官的火氣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他加入護國會數十年，努力半生才當上地位僅次於大神官的神官。
　　如今損失了反抗軍的力量，又拿不回被許誠奪走的靈子墓裏的東西，甚至還奈何不了許誠。
　　許多得到消息的成員已經在等著看笑話，等這場天祭儀式過後，神官壹定會被剝奪職務。
　　所以這兩天神官還在上串下跳，想要繼續從大神官那裏借助影兵衛的力量去消滅許誠，均遭到了拒絕。
　　見到老友壹副煩躁上火的模樣，宗老勸道：“別灰心，等天祭儀式過後，大神官壹定會騰出手解決星海光的，到時候妳申請親自帶隊，既能報仇，也能往回大神官對妳的負面印象。”
　　神官對這個提議有些心動，但又怕親自帶隊的危險。
　　宗老微笑著說道：“那星海光前幾天還打電話來跟我打賭，說在三天之內找到我們，結果這都五天了也毫無動靜，應該是知難而退了，到時候妳帶人趁他不註意直接動手，沒有失敗的可能，就算真打不過，他也未必敢殺我們。”
　　見到神官被自己說得心動，宗老眼中閃過意味深長之色。
　　壹名神職人員出現在眾人面前，將壹個擺在火盆，十個男覡女巫的面前。
　　不知道他往火盆裏丟下什麽東西，原本明亮的火焰驟然變成了綠色。
　　紗理奈知道，這是專門用來檢測貞潔的東西。
　　向天照大神獻祭是需要處男處女的，歷史上有人向高天原獻祭了不貞潔的祭品，惹得天照大神震怒，數十年都沒有搭理護國會。
　　所以才出現了這壹道檢測貞潔的規矩。
　　等到火盆裏綠色的火焰燃燒得只剩下小火苗，男覡女巫們才逐壹從火盆上跨過去。
　　輪到壹個男覡時，他戰戰栗栗的擡起腿跨過去，誰知道下面的火盆居然轟的壹下燃燒起來，小火苗變成大火。
　　男覡的胯部被火焰點燃，驚恐的用雙手拍打著，沒壹會就打滅了。
　　可周圍投來的壹雙雙冰冷視線，讓他滿頭大汗。
　　三位神官壹臉怒意，呵斥道：“把人拖下去。”
　　幾個如狼似虎的神職人員立刻撲上來，將男覡抓住往外拖。
　　“不要啊！不要啊！我沒有失貞！我沒有失貞！！”
　　男覡的求饒辯解聲在神社內回蕩著，很快就消失不見。
　　其他男覡面露不屑，他們也是用手解決的，怎麽沒有被判定為失貞。
　　用手？用的是別人的手吧！
　　失去壹個男覡，意味著選為神侍的幾率也降低了，這讓主殿內的氣氛變得很不好。
　　將這個失貞男覡送過來的成員，受到其他人指責的視線，更是臉色鐵青。
　　鐺！
　　掛在角落的巨鑼被敲響，主殿裏原本逐漸嘈雜的聲音立刻安靜下去。
　　所有人連忙站好，包括剩下的男覡女巫們，也在神官的喝令下排成兩排。
　　當壹個老人從後面走出來時，主殿內所有人都跪伏下去，仿佛在迎接護國會的首領。
　　事實上，大神官也的確是護國會的首領。
　　跪伏在地上的紗理奈悄悄擡頭，看到壹個身穿神官衣冠的老人，正緩步走進主殿。
　　宛如枯樹皮般的蒼老臉龐看不出究竟幾歲，須發皆白，半睜的雙眼帶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嚴。
　　他手持拐杖，但仔細看可以看見，拐杖其實是壹把武士刀。
　　這就是三神器之壹的天叢雲劍。
　　大神官的身後跟著七個男女，年齡從二十五到四十五都有，神情肅穆古板。
　　紗理奈知道，這七個男女就是護國會的重要戰力，名為影兵衛。
　　影兵衛是通過天照大神考驗的神侍，但又不足以被賜予三神器，所以他們空有天照大神賜予的力量，地位卻比大神官要低得多。
　　原本有八個影兵衛還活著，最近其中壹個被派去執行任務死了，只剩下七個。
　　在眾人恭敬的跪伏中，大神官帶領七個影兵衛來到主殿中間。
　　他半睜的眼眸環顧壹圈，淡淡道：“開始吧。”
　　大殿中的音樂聲陡然變了，從肅穆變得激昂。
　　幾個臉上帶著面具，赤裸上身的舞者走出來，在眾人面前表演起原始的舞蹈，演繹著天照大神的傳說。
　　舞蹈結束後，主殿內的人才從跪伏變成跪坐。
　　而儀式並未就此結束，接下來還有祝福儀式，問神儀式，請神儀式等等。
　　連續折騰了壹個多小時，在紗理奈感到勞累時，復雜繁多的儀式才終於結束。
　　大神官抽出天叢雲劍，返身對準身後的帷慢壹匹。
　　壹刀匹練似的刀光切開帷慢，斬在後面的空氣上，竟然在憑空切出壹道裂縫來，大量的風從裏面吹拂出來，吹到整個主殿上。
　　如果許誠在這裏的話，他壹定會對這風感到熟悉。
　　因為這風和靈子墓從吹出來的風，簡直壹摸壹樣。
　　憑空劈開壹道裂縫後，大神官就盤腿坐在地上，將天叢雲劍往地板上壹插，閉上雙眼，壹動不動。
　　在他身後，裂縫逐漸擴大，最終形成壹扇四四方方的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