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地牢裏的布道者

　　這是壹片昏暗的地牢。
　　黑暗，潮濕，散發著酸臭糜爛腐朽的味道。
　　這仿佛是壹個被世界遺忘和唾棄的角落，能聽到的，只有黑暗之中老鼠和蟑螂們窸窸窣窣的聲音，以及時不時傳來的拷打唾罵聲和囚犯們的嚎叫。
　　猶如喚醒了沈睡經年冤魂厲鬼，刺痛人的耳膜。
　　忽然，伴隨著咯咯吱吱的聲音，地牢那冰冷的石門被緩緩推開，幾位審判騎士押著綁著禁魔鐐銬的神眷者約翰走了進來。
　　比起幾個月前，老約翰看上去似乎狼狽了不少，頭發也有些淩亂。
　　不過，他的腰桿依舊挺直，如同壹棵堅韌的松，似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無法讓他屈服。
　　“約翰先生，妳的新家到了。”
　　帶領老約翰來此的永恒牧師陰陽怪氣地說道，並惡狠狠地踹了他壹腳。
　　對於牧師的行為，老約翰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他僅僅是淡漠地看了對方壹眼，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仿佛永遠燃燒著火焰，雖然看似平靜，但卻仿若蘊含著某種強大的力量，讓永恒牧師竟然不敢與其對視，冷哼壹聲輕輕側過頭去。
　　不過，老約翰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永恒牧師身上太久。
　　他的目光掃過昏暗的地牢，與那些囚籠後目光呆滯空洞的囚徒對視，又掠過那些喝得醉醺醺，宛若壹攤爛泥的守衛身上。
　　似乎是在這個地牢中待的太久了，除了壹身稍微講究點的衣服，地牢守衛們的形象也並不比囚犯們好上多少。
　　“別看了，妳的住處在這裏！”
　　牧師冷笑了壹聲，將老約翰粗暴地推到了壹座昏暗的牢房前。
　　看著那陰暗潮濕，擠著不少看向他的目光滿是不懷好意的囚犯的牢房，老約翰壹聲輕笑：
　　“這就是永恒教皇冕下的待客之道嗎？”
　　“呵呵，都什麽時候了，難道還真的覺得自己是客人嗎？妳這個邪惡的異教徒！”
　　永恒牧師朝老約翰吐了壹口痰。
　　而後，他壹腳將對方踹了進去，關上了牢房，冷笑道：
　　“約翰先生，我已經關照過了，妳的新室友們會好好照顧妳的，希望妳能在這裏過得愉快。”
　　說完，他哈哈大笑著，帶著騎士們離去。
　　地牢再度恢復了黑暗。
　　只是，隨著老約翰的到來，他很快就成為了整個牢房中心，壹個又壹個的囚犯很快就將他圍了起來。
　　他們的目光，很是危險，臉上帶著冷笑。
　　而他們的體格，也比其他牢房的囚犯強健很多，不少還戴著禁魔鎖鏈，明顯是職業者。
　　為首的囚犯是壹個近乎兩米高的壯漢。
　　他冷笑著看著老約翰，捏了捏拳頭：
　　“新人，妳的名字。”
　　迎著他那不善的目光，老約翰溫和壹笑：
　　“妳可以稱呼我為約翰。”
　　“約翰？他說他叫約翰？”
　　壯漢壹聲大笑，看向了其他囚犯，而其他囚犯也傳來了哄堂大笑。
　　不過，笑著笑著，壯漢的神情就變得猙獰了起來：
　　“從今天開始，妳不叫約翰了，而要叫狗屎！”
　　“不，狗屎並不是我的名字，這並不壹個積極向上的詞語。”
　　老約翰溫和地說道。
　　囚犯們的笑聲更大了。
　　壯漢看向老約翰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個傻子，他冷笑壹聲，道：
　　“嘿，我最喜歡不聽話的新人了。”
　　“既然妳不喜歡，那我就教教妳什麽叫喜歡吧！”
　　說完，他握起拳頭朝著老約翰的身上揮去……
　　與老約翰壹樣，壯漢的手腳上裝著禁魔鐐拷，很明顯也是壹個職業者，而既然能夠成囚犯們的首領，哪怕是在職業者中，恐怕也是極為強大的。
　　這是因為禁魔鐐銬雖然能夠禁錮職業者的力量，但卻無法改變他們的身體素質，而越強大的職業者，身體素質也往往越好。
　　囚犯首領壹拳朝著老約翰的面門轟來，竟然帶起了壹陣拳風。
　　只是，老約翰卻絲毫不躲，靜靜地看著拳頭迎來。
　　囚犯首領的笑容更加猙獰。
　　他似乎要看到對方被自己壹拳打的頭破血流了。
　　然而，就在他的拳頭擊中老約翰的壹剎那，老約翰的身體表面卻散發起淡淡的光輝，囚犯首領只覺得自己打在了壹張鐵板上，劇痛傳來，讓他忍不住表情壹變，痛呼出聲。
　　看著自己那發紅的拳頭，又看了看毫發無損的老約翰，囚犯首領的表情驚疑不定了起來：
　　“妳……妳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沒有被禁魔鐐銬禁錮力量？！”
　　“我是約翰，壹個追逐光明的普通人罷了。”
　　老約翰輕嘆道。
　　他身上的光輝漸漸斂去，似乎從沒有出現壹般。
　　那是神眷的力量。
　　雖然禁魔鐐銬禁錮了他調用信仰之力以及溝通神靈的力量，但身為神眷者，真神的祝福卻是刻在骨子裏的。
　　除了其他神靈能夠破除信仰之力的眷屬能夠傷害到他，對於壹般的無信者以及邪神信徒來說，只要無法動用足夠強的超凡之力，是無法傷害到他的。
　　這幾乎是壹個只有神眷者才知道的秘密，也是老約翰能夠以凡人之軀，行走賽格斯大陸的本錢。
　　“裝模作樣！壹定是身上藏了什麽東西！給我上，狠狠揍他壹頓，好好搜他的身！”
　　囚犯首領惡狠狠地對其他囚犯命令道。
　　隨著他的壹聲令下，囚犯們怒吼壹聲，壹擁而上，朝著老約翰襲來。
　　然而，壹陣金色的光芒過後，他們紛紛痛呼壹聲，被拳頭或是腳腕處反震的力量振倒在地……
　　僅僅片刻後，圍攻老約翰的囚犯們就全都躺在了地上，不斷呻吟。
　　囚犯首領的表情徹底變了。
　　“妳……妳到底是什麽人？”
　　他的神情已經帶上了壹絲警惕和驚懼。
　　“壹個追求公正與平等的普通人罷了。”
　　老約翰嘆道。
　　“公正？平等？”
　　囚犯首領微微壹楞。
　　而後，他嗤笑道：
　　“這個世間哪有什麽公正與平等，不過是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罷了！”
　　不過，老約翰僅僅是輕輕搖了搖頭。
　　他深深地看了壹眼囚犯首領，說：
　　“我知道妳。”
　　“我？”
　　囚犯首領微微壹楞。
　　老約翰的目光停在了對方手腕上的某個狼頭模樣的刺身上，說：
　　“二十多年前，帝國曾經誕生過壹位軍神，率領帝國軍隊擊敗了獸人聯盟的軍隊，實現了長達二十多年的和平……”
　　“只是，在戰爭勝利之後，他卻受到了大貴族的迫害，被汙蔑為瀆神者，關進了號稱神聖曼尼亞乃至整個賽格斯世界最堅不可摧的監獄，關押著大量政治犯和異教徒的多羅利亞城堡的地牢中……”
　　“這在神聖曼尼亞帝國的平民中，幾乎是家喻戶曉的事。”
　　說著，老約翰深深地看了囚犯首領壹眼：
　　“而他的標誌，就是手腕上的狼圖騰。”
　　囚犯首領沈默了。
　　而老約翰則輕嘆壹聲，繼續道：
　　“‘狼爪’查爾斯大人，您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將自己真正當成壹位囚犯了呢？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徹底放棄了壹切呢？”
　　聽了老約翰的話，囚犯首領迷茫了。
　　片刻之後，他坐到了地上，似乎壹瞬間失去了力氣，自嘲道：
　　“呵……囚犯又如何？放棄了壹切又如何？”
　　“沒有了，我什麽都沒有了，作為壹個貧民，壹個體內流著狼人血脈的不純者，哪怕我做出了再大的貢獻，也不會被認可的……”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平等的，高貴者生來就高貴，低賤者生來就低賤，像是我這樣的人，越是強大，就越會受到貴族的提防……”
　　“永恒教會也是如此，虛偽無比，說什麽死之後，虔誠的信徒會升往神國，幸福美好，說什麽在神靈的眼中，信徒都是平等的……可就連現實都無法改變，還談什麽死亡之後？”
　　“我，只不過是他們用過就扔的刀子罷了……”
　　“而現實，不過是壹個黑暗腐敗的囚籠罷了，囚籠外是貴族與教會，囚籠內是平民與奴隸，與這裏的地牢又有什麽區別？”
　　囚犯首領壹臉的頹然與自嘲。
　　不過，老約翰卻微微壹笑：
　　“查爾斯大人，既然您如此說，那麽就說明您也希望看到改變，那麽……又為什麽不去嘗試著去追求改變，去追求真正的道路呢？”
　　“改變？真正的道路？”
　　查爾斯微微壹楞。
　　“當然，壹個充滿光明，充滿希望，人人幸福，公正平等的世界。”
　　老約翰溫和地笑道。
　　查爾斯怔了怔，而後嗤笑道：
　　“公正平等的世界？在超凡存在的世界中談公正平等？妳這個家夥……壹定是瘋了。”
　　“那，若是神靈願意成為仲裁者，來擔當這個維持公正的存在呢？”
　　老約翰忽然又說道。
　　查爾斯楞了。
　　這壹次，他的表情終於變了。
　　只見他仔仔細細打量了壹變老約翰，很快就註意到對方的衣服雖然破碎，但隱約可見似乎是屬於神職者的職業裝。
　　他的神情，壹下子警惕了起來：
　　“妳……妳到底是什麽人？難道是邪神的信徒？”
　　“不，我並非邪神的信徒，而是世界上最公正，最仁慈，最偉大的真神的信徒。”
　　老約翰搖頭道。
　　說著，他微微壹笑：
　　“查爾斯先生，您聽說過至高無上的生命女神，自然之母，精靈族的庇護者——世界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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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關入牢房的老約翰似乎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
　　除了第壹天的爭執外，牢房中似乎也沒有再爆發出針對老約翰的刁難。
　　不僅如此，不知道老約翰究竟說了什麽，在短短三天之後，牢房中那個讓其他囚犯恐懼、讓守衛頭疼的“狼爪”查爾斯就仿佛變了人壹般，對待老約翰的態度從不屑變成了肅穆，又漸漸地從肅穆變成了尊敬……
　　地牢中壹如既往的壓抑。
　　只是，在老約翰被關進來之後，卻多了壹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那聲音，抑揚頓挫，溫和醇厚。
　　那聲音，在壹點壹點為囚犯們描述壹個公正平等的世界，為囚犯們描述壹個能夠得到真正的解脫的美好世界……
　　隨著時間的推移，其他的囚犯也漸漸聚集了過來，開始參與到聆聽中去，聆聽老約翰講述有關生命教會的教義，聆聽他講述女神的偉大，女神的仁慈，女神的公正……
　　慢慢地，地牢中囚犯們爭鬥打架的聲音少了。
　　取而代之的，是每天隱隱約約的禱告，以及夾雜著哭泣聲的懺悔。
　　隨著時間的推移，聚集過來的囚犯越來越多，哪怕是其他牢房的囚犯，也開始扒著鐵柵欄，仔仔細細聆聽起老約翰的教誨。
　　他們看向老約翰的目光，越發恭敬，越發虔誠，越發狂熱……
　　隱隱地，似乎有什麽東西開始改變了。
　　地牢依舊幽深潮濕，依舊腐敗陰森。
　　然而，在黑暗之中，卻似乎有了壹絲光亮，壹絲生機。
　　沒有人註意到牢房深處的變化。
　　只是，隨著囚犯們的改變，地牢們的守衛們終究是註意到不妥了。
　　“妳在幹什麽？妳這個邪惡的異教徒！竟然還敢傳播邪惡的言論和信仰！”
　　看著聚集在老約翰身前虔誠地聆聽教誨的囚犯們，地牢守衛的隊長表情驚懼。
　　然而，他迎來的僅僅老約翰溫和的笑容：
　　“守衛先生，我並非傳播邪惡的言論和信仰，而是在布道真信。”
　　“呸！荒謬！狡辯！”
　　守衛隊長呸了壹聲。
　　說著，他對同伴們喊道：
　　“還楞著幹什麽？趕緊將他帶出來，關進其他的獨立牢房！然後快去喊審判騎士大人們！”
　　守衛們聽了，紛紛行動起來，只是囚犯們卻比他們行動的更快。
　　他們面露不善地看向了守衛，將老約翰護在了身後。
　　看到這壹幕，守衛隊長驚呆了。
　　“瘋了……妳們都瘋了！”
　　他咒罵道。
　　然而，就在守衛隊長不斷喝罵的時候，老約翰的聲音忽然再次傳來了，壹如既往的溫和醇厚，讓人忍不住就想傾聽下去：
　　“守衛先生……您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為什麽明明都是為帝國效忠的衛士，可您為什麽卻壹定要壹直呆在陰暗潮濕的地牢裏呢？”
　　守衛隊長楞了。
　　鬼使神差地，他停下了動作，驚疑不定地看向了老約翰：
　　“妳這家夥，什麽意思？”
　　老約翰微微壹笑：
　　“守衛先生，能借用壹點您的時間嗎？”
　　“我想和您講講我們仁慈的女神，偉大的世界樹——伊芙·尤克特拉希爾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