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5章 此城必屠

　　半日後，東方墨站在山谷外，神色古怪的看著斜斜靠在壹顆古樹旁的淩亦。
　　淩亦正不斷仰頭，習慣性的痛飲著壺中的烈酒。任由酒液將他的衣衫浸透，也沒有絲毫在意。
　　如今他眼中已經浮現幾分朦朧的醉態，不過每壹次拿下酒壺，都會帶著壹抹憐憫神情的看向前方。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在山谷中，壹個十八九歲的少女，正跪在壹座足有十余丈巨大的新墳前。此女似乎淚水已經流幹，如今正用帶著鮮血的手指，在壹面墓碑上，刻畫著什麽。
　　不消多時，少女終於放下了手臂。
　　只見在她面前的墓碑上，則刻著“夏之墓”三個醒目的血字。
　　做完這壹切之後，少女雙掌撐在地上。
　　“咚……咚……咚……”
　　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隨即她站起身來，將玉頸壹偏，頓時三千青絲垂落。此女拿出了壹柄短刃後，抓住自己如瀑的長發，舉刀壹揮。
　　“嘩！”
　　壹把長發被她斬斷，拿在了手中。
　　少女向前走去，將自己的斷發，放在了墳頭黃色的新泥上。
　　“各位夏家族人，此生清伊只為殺盡南陽山修士而生。”少女看向巨大的新墳，神色堅定地說道。
　　語罷，她後退了兩步，而後伸手拿出了壹只造型奇特的石球，更是揮手連連，不斷地打出法決。
　　霎時，就聽轟隆隆的聲音響起。
　　在她面前的巨大新墳，被她利用夏家遺留的陣法，沈入了大地當中。而後山石滾落，將原地填的滿滿當當。
　　少女駐足了三五個呼吸，就決然轉身，向著東方墨和淩亦二人走來。當走到淩亦面前後，更是“撲通”壹聲跪了下去。
　　“小女子夏清伊，大恩無以為報，願為恩公做牛做馬。”
　　語罷，此女雙掌再度撐地，就要磕頭。
　　然而淩亦壹揮手，壹股輕柔的力量就將她的嬌軀托起，讓她始終無法叩下去。
　　淩亦醉醺醺的看了她壹眼，道：“不用了。”
　　少女僵持了幾次，依然無力抵抗那股輕柔的力量，於是放棄掙紮，但還是跪在地上。
　　這時，壹旁的東方墨終於有機會，將面前的少女仔細打量壹番。
　　只見此女身著白色宮裝長裙，身形頗為高挑。不過如今渾身沾滿了血漬和泥土，看起來極為狼狽。
　　透過她淩亂的長發，能夠看到壹張精致的面容。而滿臉的淚痕，則為她平添壹分楚楚可憐的嬌弱感，讓人忍不住生出憐惜之意。
　　“走吧！”
　　東方墨看了此女壹眼後，便收回了目光，轉而看向淩亦說道。語罷，他率先轉身，向著前方走去。
　　淩亦擦了擦嘴角的烈酒，瞥了壹眼東方墨的背影，便步伐有些虛晃的跟了上去。
　　“恩公！”
　　這時，名叫夏清伊的少女連忙起身，追了兩步。
　　淩亦聞言轉過身來，不解的看向她。
　　“清伊如今族滅家亡，此生發誓必殺盡南陽山的人。可孤身壹人實力低微，厚顏懇求恩公再助清伊壹把，清伊願做牛做馬，報答恩公的再造之恩。”
　　聽到此女的話，東方墨邁動的腳步壹頓，更是轉過身來。看了看淩亦，又看了看叫夏清伊的少女，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淩亦眉頭微微皺起，但片刻後，就開口道：“妳要我如何助妳？”
　　“這……清伊想請恩公帶我離開此地，夏家已亡，若是清伊繼續逗留，必然會落在南陽山的手中。”
　　淩亦將酒壺往腰間壹掛，又將三尺青峰扛在了肩頭，略壹思量後，就壹聲壞笑。
　　“妳之前說，小生救了妳，那妳做牛做馬都願意對嗎？”
　　聞言，夏清伊身軀壹顫，像是想到了什麽。但片刻後就緊緊咬住嘴唇，並倔強的點了點頭。
　　“好，走吧。”
　　看到此女這幅模樣，淩亦眼中閃過壹絲異樣的神采，而後壹聲輕笑，就轉身向前走去。
　　東方墨看著他壹副輕佻的樣子，又看了看只是壹楞，就立馬跟上淩亦腳步的夏清伊，神色越發不快起來。
　　……
　　七日後，東方墨和淩亦的身形並列著，不急不緩的，向著正東的方向疾馳而去。
　　只是在兩人身後，還有個身著宮裝的白衣少女。此女額頭隱隱見汗，極為吃力的緊跟二人步伐。
　　“淩兄平日裏都是這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嗎。”這時，東方墨看向淩亦問道。
　　身後的夏清伊只有築基中期修為，實力堪稱低微。而他們此行可是要去靈元城，找到那座地底的雙向傳送陣，必然是危機重重，帶上此女無疑是累贅。
　　就如這些時日，若是按照他和淩亦以往的速度，應該早就趕到靈元城了才對。可就是因為此女的存在，硬生生的被拖慢了進程。
　　“哪裏哪裏，她和我不過同病相憐，所以小生才出手相救而已。”淩亦解釋。
　　“小道看妳應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東方墨嘿嘿壹笑。
　　“東方兄想多了，小生可不是那等偽君子。”淩亦哪裏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便直言否定道。
　　“哦？不是偽君子，難不成是真小人？”東方墨依舊打趣著他。
　　聞言，淩亦面色不善起來，卻不知如何作答。
　　於是他瞥了壹眼身後的夏清伊，轉而看向東方墨轉移了話題。
　　“妳覺得此女如何。”
　　東方墨毫不忌諱的轉身，再度將夏清伊上下打量了壹番。
　　片刻後他心中點了點頭，此女的姿色，比起南宮雨柔已經不遜色多少了，絕對的美人兒。但他回頭過來，卻看向淩亦搖了搖頭。
　　“胸太小。”
　　“妳……”
　　淩亦先是壹楞，隨即看向他怒目而視道：“無恥之徒。”
　　語罷，他身形壹花，竟然來到身後法力近乎透支的夏清伊身旁，更是在此女壹聲嬌呼當中，壹把摟住了她的纖腰，隨即腳下壹跺，化作壹道青光，剎那間消失在遠處天邊。
　　東方墨大有深意的看了淩亦的背影壹眼，摸了摸下巴後，便身形壹花，跟了上去。
　　……
　　又是四日眨眼即過，東方墨等人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壹座巨大的城池前。
　　當淩亦駐足看著此城足有數十丈高度的巨大城墻，以及城中連綿起伏的山脈後，眼中浮現出壹抹復雜的追憶之色。
　　雖然有些許變化，可此城依然給他壹種發自內心的熟悉感。他甚至記得哪些山頭，是誰人的洞府。
　　只是十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當年的淩家，已經不復存在了。
　　“妳二人等在此地。”
　　淩亦放下夏清伊後，右手持劍，左手再度拿起了酒壺，三步壹飲，向著靈元城中走去，只給東方墨和夏清伊二人，留下了壹道蕭瑟的背影。
　　“唰！”
　　東方墨身形壹晃，就擋在了他的身前，更是雙目凜然的看著他。
　　“妳可要想清楚，大局為重。”
　　他當然知道淩亦想做什麽，然而他就早通過影子，發現靈元城果真如他猜測的那般，有著近六萬人。
　　雖然城中沒有化嬰境修士的存在，卻有十幾個凝丹境修士。淩亦若是還想屠城，那此舉，無疑有著以卵擊石之嫌。
　　看到東方墨擋在前方，淩亦腳步壹頓，而後目光同樣壹淩。
　　“此城，非屠不可！”
　　語罷，他徑直向著前方走去，身軀就像壹柄利劍，鋒銳的氣息，似能斬開壹切。
　　東方墨嘴角抽了抽，片刻後，還是後退了壹步，為淩亦讓開了道。
　　就這般，淩亦的身形不急不緩的，隨著城門口的人群，進去了靈元城。
　　“轟隆隆！”
　　不消片刻，靈元城中忽然傳來壹陣劇烈的法力波動。不時還能看到壹抹撕裂蒼穹的青光閃爍，伴隨著聲聲慘叫，以及陣陣怒喝傳來。
　　“這……”
　　見此壹幕，猶如壹朵白蓮矗立的夏清伊神色微變，僅僅是數個呼吸，她立馬反應了過來，眼中突然就有了淚光。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此女玉足壹踩，伸手同樣拿出了壹柄精美的長劍，就要向著靈元城沖去。
　　然而她腳步剛剛擡起，東方墨便淡淡的瞥了她壹眼。
　　“嗡！”
　　其肉身之力鼓蕩，壹股吸力頓時將夏清伊的身軀攝住，使她玉足“咚”的壹聲踩在地上，再也無法擡起。
　　夏清伊轉身，看向他極為憤怒。
　　“妳要是不想當累贅，就好好在這兒待著。”
　　東方墨說話之際，甚至沒有看此女壹眼。
　　而聽到他的話後，夏清伊身軀壹顫，隨即手中長劍無力的滑落了，“哐啷”壹聲掉在地上。
　　包含的淚珠也像是長劍壹般，終於落了下來。
　　她想進入靈元城，想將南陽山的修士斬殺，想為夏家的族人報仇。只是東方墨說的不錯，她的實力太過於低微，在高高在上的南陽山面前，就像是螻蟻。
　　久久之後，此女止住了淚水，撿起了地上的長劍後，轉而看向東方墨問道：“淩大哥他為何會如此。”
　　因為神識無法穿過有著禁制的高大城墻，所以東方墨雙目緊閉，腦海中回蕩著影子帶回的畫面，並沒有理會此女的意思。
　　“淩大哥他為何會如此。”夏清伊還不死心，看向東方墨又壹次問道。
　　聞言，東方墨終於有些不耐道：“和妳壹樣。”
　　聽到他的話，夏清伊神色壹怔，而後極為吃驚。她當然明白東方墨所說那四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時，她忽然就明白當初淩亦救她時，曾說“同是天涯淪落人”那句話的原因了。
　　“轟隆隆！”
　　只是小片刻的功夫，忽然間靈元城的護城大陣毫無征兆的打開，壹層沖天而起的倒扣碗狀光幕，將此城封鎖。
　　好在影子就在城中，所以東方墨依舊能夠看到其中的畫面。
　　夏清伊並不了解眼前這壹幕，此刻嚇得花容失色，看著被封鎖的靈元城，此女銀牙緊咬，心中滿是擔憂。
　　就這般大半日時間過去了，即使透過護城大陣，這半日中，東方墨也能察覺到城中不時傳來的劇烈波動。
　　直到傍晚時分，靈元城中的巨大動靜才漸漸平息，最後陷入了死壹般的寂靜。
　　見此，夏清伊臉上的擔憂之色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越發的濃郁。
　　某壹刻，東方墨“唰”的壹下睜開了眼睛，如今他心中滿是震撼。
　　沒想到淩亦竟然真的將整座靈元城給屠了，城中可是有著十幾個和他同階的凝丹境修士，甚至其中不乏有凝丹境大圓滿者。
　　由此他對淩亦此人的實力，又有了壹個新的認識。恐怕就算靈根變異，他和此人之間的勝敗，也在五五之間。
　　想到此處，東方墨壹陣唏噓。當日在天雲城中，好在二人最後都收手了，否則吃虧的必然是他。
　　搖了搖頭後，他邁動腳步，當先向著前方行去。
　　壹旁的夏清伊壹楞，就連忙跟上了他的步伐。
　　當二人走近之後，不知是否是巧合，大地忽然震顫起來。隨即護城大陣的禁制光幕降落，被封鎖的靈元城，終於開打。
　　於是二人毫無阻礙的走了進去。
　　看著滿城的廢墟，還有順著街道汩汩流淌的鮮血，東方墨心中隱隱有著壹股共鳴的振奮。不過他沒有任何停留的，繼續向著前方走去。
　　很快，二人就來到壹處類似於武鬥臺壹樣的地方。
　　擡頭壹看，壹個修長的身形，正極為虛弱的盤坐在臺上，腦袋無力的低垂著。
　　“淩大哥！”
　　當夏清伊看清此人正是淩亦之後，立馬向著前方疾馳而去，來到其身旁。
　　此時的淩亦渾身染著鮮血，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其氣息虛浮，在前胸和後背，還有數條血淋淋的傷口，其中壹條，甚至深可見骨的樣子。
　　“呼……呼……”
　　從他粗重的呼吸，看得出他異常疲憊，幾近虛脫。
　　而他那柄古樸的三尺青峰，仿佛壹柄普通的青鋼劍，掉在了數丈之外的地上。
　　東方墨走上前來，看著近在咫尺的淩亦，瞳孔不由壹縮。如此進的距離，加上淩亦重傷，他有八九成的把握將此人斬殺，以報當初那顆天雷子之仇。
　　然而這個念頭只是剛剛升起，就立馬煙消雲散。不知為何，按照他以往睚眥必報的性格，此時竟然對淩亦生不起絲毫的殺機。他深知，這可不僅僅是因為他對那傳送陣感興趣的原因。
　　“走吧。”
　　足足壹炷香的時間過後，淩亦終於擡起頭來，此時他已然恢復了不少力氣。
　　夏清伊早有準備的，將那柄落在數丈外的三尺青峰撿起，放在了淩亦的手中。更是毫不在意他滿身的血汙，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淩亦看了看滿目瘡痍的靈元城，嘴角勾起了壹絲細微的弧度，任由夏清伊攙扶著，向著城中某個方向走去。
　　東方墨念頭壹轉，就緊隨二人身後。
　　約莫半個時辰，三人就來到了靈元城中壹處破敗，但卻極為壯觀的山門前。
　　看著山門旁壹顆布滿灰塵的巨石上，刻著壹個大大的“淩”字，東方墨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過這時，淩亦已經邁步走了進去。
　　東方墨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最終還是信步跟上了他的步伐。